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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林月蘭放足以來,林家徹底安靜了下來。

原因無它。

林月雪被禁足在小佛堂裏,白瑩瑩被嚴氏勒令卧床養胎;就是惠怡眉想找點兒事情出來,也因為沒有對象,所以計劃被擱淺了。

不過,她和林岳賢之間,倒是對彼些都有了更深一層的認知。

她這才知道,原來林岳賢對機械挺有興趣的。

歐洲目前正在進行着一場轟轟烈烈的工業改革;但Z國如今還停留在手工作坊的地步。

林岳賢是個目光長遠的商人。

他知道,如今的Z國是百業待興的,遍地都是機會。

而他如果想要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首先就會學會如何最高效率的捉螃蟹,而不是靠自己費時費力地徒手摸索……

所以說,講起出國,他的願望就是能夠學習到關于機械方面的知識。

——即使沒有自己發明創造機械的能力,也必須要知道其原理,為以後引進技術而做準備;當然他也可以請專業的技術人才,但如果自己懂得這些知識的話,至少不會被人牽着鼻子走。

惠怡眉恍惚記得,在英倫,确實有一所工業技術學院;但在工業迅猛發達的歐洲,這樣的學校就算是招收學生,條件也是很挑剔的。

再說了,其實不管是進入哪所大學就讀,人家都要面試以及筆試的……況且現在又不是招生季,就算是有了湯姆神父的舉薦,如果林岳賢自己的英文水平和基礎知識不過關,一樣也面臨着錄取難的問題。

惠怡眉很委婉地把自己的意見轉告給了林岳賢。

林岳賢什麽也沒說。

但後來,她總看到他在西裝口袋裏揣着一小本的袖珍純文的英語詞典,沒事兒的時候他就拿出來翻翻,以及他每天都要在書房呆到深夜才回房間睡覺……

日子一晃就過了大半個月。

白瑩瑩終于養好了身體,開始在林家走動了起來。

這一天,白瑩瑩晃悠着來到了大房,說是來給大太太請安。

大太太心知肚明。

前一回白氏沒能敬成新婦茶,這是借着請安名目,來提醒自己呢!

大太太笑眯眯地對白瑩瑩說道,“你總病着,我這邊呢,你五妹妹的事兒也夠煩心的,所以我也沒去吵你……說起來,你嫁到咱們家也好長時間了吧,我都沒給你什麽見面禮兒……這個小東西啊,你留着玩兒。”

說着,大太太就從手腕上撸了個純金蝦須镯子下來遞給白瑩瑩。

白瑩瑩的眼睛都瞪圓了!

這樣厚實沉重的純金镯子,至少也有四兩重(十六兩計重)!

林大太太平時看上不顯山不露水的,居然出手這樣闊綽!

她不由得想起來,那一天惠怡眉在敬新婦茶的時候,林大太太只是給了她一個薄薄的信封……

那個信封裏裝着的,到底是什麽?

白瑩瑩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正經婆婆,林二太太不過也就是打發給她五十塊錢而已……

可大太太給她的這個金镯子,如果真有四兩重的話,至少也值兩百塊錢!

現在,她可以肯定的,就是林大太太給惠怡眉的東西,價值肯定在這個金镯之上!

林大老爺是庶子,長房怎麽可能有這樣多的錢???!!!

白瑩瑩的心狂跳了起來。

她們在杭州的時候,生活并不富裕。

林岳鴻一心撲在寫詩上,根本就不管庶務;但白瑩瑩告訴自己,必須要忍耐……只有當她名正言順地成為林家的當家大奶奶,她的經濟情況才能發生好轉。

可讓她想不到的是,嚴氏竟然逼迫林岳鴻,說如果他執意要娶自己的話,就取消他林家繼承人的資格!

令她感動的是,幸好他選擇了自己。

可接下來,當她如願成為林家的大奶奶之後,白瑩瑩卻發現,在大戶人家家裏當少奶奶的生活,其實過得不像她想像中的那樣光鮮,甚至還不如她們在杭州的時候呢!

在杭州的時候,至少她想吃什麽就能買什麽,想穿什麽就能穿什麽……

在林家呢?

吃的東西永遠都是大廚房出品,不管菜還是湯,永遠是淡而無味的,還重油,還特別愛吃面食;可白瑩瑩愛吃甜食,尤其愛吃些小點心,她也曾打發人去廚房要過點心,但大廚房裏來來去去就只準備過兩三種,而且要多了,大廚房裏的傭人們還會不高興……

穿的就更那個了!白瑩瑩愛美,她燙了頭,喜歡穿開高叉的旗袍,喜歡穿高跟鞋,喜歡畫妝,喜歡噴點兒香水……可現在呢?旗袍,高跟鞋,化妝品和香水,這些東西她一擺弄,二太太就嘀咕,說大家閨秀哪有擺弄這些的,只有煙花女子才愛這樣……

所以白瑩瑩覺得,在林家呆着,根本就是四處受制!

再一個,根據她的觀察,原來林家的産業目前都是林子謙在管?

可,大房的大老爺是庶子啊,正常說來,林家的産業不應該交到嫡二房管事?嚴氏又怎麽會把這麽大的家業……全部托付給林子謙?

眼下,得了大太太賞的這個金镯子以後,白瑩瑩心裏更是不平衡。

這林子謙當家,也不知從中抽了多少回扣!

要不然,大太太怎麽出手這樣大方!

大太太根本就不知道白瑩瑩在想些什麽。

她之所以會大手筆地賞給白瑩瑩一個金镯子,不為其他的,就因為兒媳怡眉敬新婦茶的那天,二太太就給了怡眉一個包着二百塊錢的紅封……大太太和二太太做了一輩子的妯娌,深知二太太是個锱铢必較的人,所以她當然不會占二太太的這個便宜!

二太太給了自己兒媳多少,她就給二太太的兒媳多少……

正好這時,惠怡眉從林月蘭的房裏走了出來,就晃到了婆母的屋裏。

見了白瑩瑩,又看到她捧着手裏的金镯子發着呆……

惠怡眉微微一笑,對小紅說,“去我屋裏的梳妝臺左手邊的抽屜裏,有個黑色盒子,去把那盒子拿過來。”

小紅應聲去了。

惠怡眉這才上前和白瑩瑩寒喧。

白瑩瑩已經默不作聲地收好了那個镯子。

不管之前,她們是以什麽身份見過面的,如今她們都是林家的媳婦,是妯娌了,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針尖對麥芒了。

“大嫂!我早想去看你了,”惠怡眉拉着白瑩瑩的手,說道,“可娘不讓我去,直說怕我擾了你休息呢……”

大太太慈愛地說道,“可不是呢?大侄兒媳婦肚子裏的這一胎可金貴呢!就是現在啊,你也少吵她,你想和她說話,以後還有一輩子的時候呢!”

惠怡眉掩嘴一笑。

她和白瑩瑩聊起天來。

白瑩瑩完全可以從惠怡眉的言辭之間,體會到作為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所能體現出來的優秀品質——她說起話來溫柔而又體貼,既虛心又風趣;臉上的笑容真誠而又端莊,也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嫉妒白瑩瑩,或者對林岳鴻有半分好感的模樣……

白瑩瑩的內心是複雜的。

這個惠怡眉,長得漂亮,性格脾氣又好,家世又不普通;如果子昌先遇到的不是自己,說不定一切都不一樣了……

小紅終于過來了。

惠怡眉一挑眉,“從這裏走到那裏,不過就是百十步遠……你迷路了?”

小紅吐了吐舌頭,“回二奶奶的話,正好銀記過來送銀絲燕窩糕,我就收了一下,想着大奶奶是位稀客,索性拿了些燕窩糕來給大太太,大奶奶和您一起嘗嘗……這不,我在那邊找盤子就找了好一會兒呢……”

說着,小紅行了個蹲禮,将端在托盤裏的東西展示給太太奶奶們看。

衆人一看,只見描了銀邊的純白瓷盤子裏端端正正的放了幾塊晶瑩剔透的燕窩糕,十分精致又引人垂涎。

大太太贊道,“你這丫頭好巧的心思!這樣漂亮的盤子,這樣好看的點心……哎喲,我本來不餓的,現在嘴裏都流口水了……”

小紅笑道,“大太太您猜猜,是誰教我的?”

大太太看了看惠怡眉,哈哈大笑了起來!

惠怡眉“呸”了小紅一聲,嗔怪道,“你還站着做什麽?快給老太太送一份去,還有,二太太那邊人多,得多送些……你五姑娘的屋子裏也要送一份過去。”

小紅傻傻地問道,“那剩下的呢?”

惠怡眉橫了她一眼。

小紅“啊”了一聲,懊惱道,“我竟把咱家二爺給忘了……”

惠怡眉漲紅了臉,“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小紅吐了吐舌頭,把裝了燕窩糕的盤子放下了,又将一個黑色盒子放在了惠怡眉手邊的桌子上,然後拿着托盤匆匆地逃了。

大太太哈哈大笑了起來。

“大侄兒媳婦,你也來嘗嘗這燕窩糕……我倒覺得這東西怪甜的,還是上回的那個,那什麽……燕麥包好吃些。”大太太客氣地說道。

惠怡眉笑道,“那種燕麥包,和燕窩包的價格差不離兒……您用買燕窩的價格去買燕麥,那燕麥包的味道能不好麽?回頭我和子謙說說,讓他再捎些燕麥包回來就是了。”

大太太笑着點頭。

“你公爹也愛吃那個,上回和我念叨了好幾次……”

白瑩瑩自懷孕以來,就變得特別饞,這會兒見了這樣精致的糕點,早有些抵抗不住了,聞言就伸手拈了一塊燕窩,就要往嘴裏送。

“慢着!”

惠怡眉喝了一聲。

白瑩瑩已經張大了嘴,卻聞言一頓。

大太太也有些詫異,不解地看着惠怡眉。

惠怡眉關切地說道,“大嫂子如今正懷着胎呢,也不知有沒有要戒口的東西……這燕窩糕雖好,卻是從外頭買的,裏頭放了什麽咱們也不知道呢,嫂子你看……”

大太太頓時有些遲疑。

但轉念一想,兒媳說的在理。

白氏肚裏的這一胎可是個金孫孫,若是出了一丁點的事,誰擔待得起啊!特別是自己這一房又是庶房……要是白氏的孩兒在自己這裏出了事,那真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大太太連忙上前,一把就奪下了白瑩瑩已經塞到了嘴邊的那塊燕窩糕……

“大侄兒媳婦,怡眉說的對,這外頭買回來的東西啊,就怕不幹淨!”大太太順手就把那塊燕窩糕給扔了,繼續說道,“你還是吃些家裏做的東西……”

說着,她便命人,“去廚房拿份點心來。”

自有仆婦應聲而去。

白瑩瑩其實已經聞到了燕窩糕中誘人的冰片糖的香氣,甚至已經感覺到那甜蜜蜜又軟糯糯的口感了。

可是……

白瑩瑩面色僵硬,幹笑道,“不,不用了,伯娘您太客氣了……我,我出來也好久了,是時候該回去了……”

“不不不,你好不容易過來走動走動,一定要在我這裏喝了茶再回去……”大太太苦留。

推讓之間,已有仆婦去大廚房裏要了一碟子蒸紅薯過來。

大太太十分熱情地讓白瑩瑩吃蒸紅薯,“這紅薯啊,最有營養了!”

白瑩瑩上午在自己屋子裏的時候,已經向大廚房要過點心了,結果大廚房就是送了蒸紅薯過來,她沒要,讓人退回了廚房;可這時再仔細看看這紅薯的大小和形狀,分明就是上午她退回去的那一碟子……

她聞着紅薯的味道,幾欲作嘔,慌忙站了起來,“不,伯娘,我回去了……”

大太太嘴上雖然說得甜蜜,但卻不敢在行動上十分苦留,因此便也站了起來,“那下回你再來我這裏走走……”

白瑩瑩應了一聲,卻又被惠怡眉叫住了。

“大嫂,請留步。”

白瑩瑩轉過身。

惠怡眉把方才小紅拿過來的黑色盒子遞給她,笑着說道,“這是我一點小小的意思,大嫂留着把玩。”

白瑩瑩疑遲了一下,才接了過來。

“我不如你想得多,竟沒為你準備禮物。”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似乎話中有話。

惠怡眉微微一笑,并沒有說話。

白瑩瑩拿着惠怡眉贈與的黑色盒子,又籠着大太太賞的蝦須镯子,疾步回到了房裏。

大太太的禮物已經令她十分驚喜。

那麽,這個黑色盒子裏,裝的又是什麽呢?

白瑩瑩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個盒子。

……裏頭竟然裝着一只女式的機械手表!

白瑩瑩頓時又驚又喜!

如今鐘表一類的東西都還是舶來品,懷表已經很少見了,戴在手腕上的機械手表更是少之又少,而且洋行裏還時時斷貨……

這樣的一只手表,價格恐怕還在大太太賞的那只金镯之上!

白瑩瑩咬住了嘴唇。

大房的人……

怎麽這麽有錢呢?

不是說惠家很窮的嘛,惠怡眉怎麽拿得出這樣闊綽的禮物?

呵呵……

說白了,這樣的東西,還不都是林岳賢拿回來的!而且他手裏肯定還有很多;不然的話,惠怡眉順手就能拿這樣貴重的東西送人?

哼!要說林岳賢沒靠着靠林家的産業自己抽回扣撈油水……他還真把別人都當成傻子啊!

白瑩瑩越想心裏就越不平衡。

她拿着那塊手表,去了正屋找林二太太。

作者有話要說: 金價的價格(以下內容)來自百度:《民國時期的物價》再看金價——漢口的價格是:1920年,每兩38元,1927年65元;上海可能便宜些:1920年,每兩21元,1927年37元。

所以請勿考究,咱們這是架空民國哈。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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