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門關上, 隔絕掉外面一切。
施好轉身，看向坐在辦公椅上巋然不動的人。
梁西京沒說話，施好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兩人遙遙相望數秒, 施好擡腳往玻璃碎片處走，她需要先收拾好地板上殘局。
剛蹲下, 牆上的時鐘轉至六點。
梁西京緊盯着分秒, 起身到施好身側, “去拿垃圾桶。”
施好一頓，垂眸看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手。
梁西京知道她要說什麽, 淡淡道, “下班了。”
“……”
施好擡頭一看，還真到下班時間了。
她收回視線，偏頭問，“……錢小姐扔的杯子？”
梁西京：“明知故問。”
施好無言，“我确認一下。”
她暫時抛開秘書身份, 忍不住問，“她扔杯子做什麽？你做了什麽讓她生氣的事？”
聞言, 梁西京瞥她一眼, 沒搭腔。
施好瞅着他沉默寡言的模樣，撞了下他手臂, “梁總，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別動。”梁西京用另一只手拽住她，語氣平靜, “去沙發上坐着。”
施好：“……”
她看梁西京撿起的碎片，“我去拿掃把。”
梁西京沒攔着她。
掃把在梁西京辦公室外的洗手間, 施好拉開辦公室門。一走出，先撞上幾雙齊刷刷看過來的目光。
“施秘書。”李倩薇小聲喊她, “梁總沒什麽事吧？”
“沒事。”施好回答，“大家沒事可以正常下班。”
衆人應聲，不再多問。
做到他們這個崗位，大家都極為有分寸，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
等施好去洗手間拿到掃把折返回梁西京辦公室時，同事們走了大半。
她進去，再次把門關上。
把地板上碎片都清掃完畢，施好思忖幾秒，“梁總，沒什麽事我也下班了？”
“……”
梁西京看她一眼。
施好：“您還有什麽吩咐？”
梁西京走至沙發上坐下，目光直直盯着她，“過來。”
施好揚揚眉，慢吞吞地往他那邊挪步。
忽地，梁西京沒了耐心。他在施好走近些許時，一把拽住她手臂，迫使她坐在他腿上。
猝不及防，施好差點沒能反應過來。
好一會，她才平複自己跳動過快的心髒，瞅着面前的人，“現在能告訴我，剛剛發生什麽事了嗎？”
梁西京看着她，有點不知從何說起。
錢靜荷今天過來，無非是質問梁西京的。
平城度假村競标案明天正式開始，昨晚梁西京在老宅接到錢岳打來的電話。
話裏話外的意思很明顯，錢靜荷喜歡梁西京，錢岳也有意和梁家聯姻。平城是錢家的地盤，競标案他那邊有投票權。因此，他希望梁西京這邊能競标成功，好事成雙。
梁西京裝傻，說集團另一個項目還在推進，還沒有辦法好事成雙。
錢岳被他噎了噎，不再含糊，直接問他對錢靜荷感覺怎麽樣。他就錢靜荷這一個千金，對梁西京各方面都非常滿意，他希望梁西京能做他錢家的女婿。
話說到這份上，梁西京也沒有再裝傻充楞的理由。
他直言，他對錢靜荷沒有任何想法。聯姻是老爺子的想法，他個人對這門親事不感興趣。
錢岳頭一回被人這麽直接拒絕。
他面子下不來，随即告訴梁西京，“梁總話別說得太早，這事你可以考慮幾天再給我答複。”他停了停，特意提了提度假村項目。
梁西京知道錢岳意思，他在暗示梁西京競标案。他拒絕和錢靜荷聯姻，那錢岳手裏那一票，就不一定還會投給他。
豈料梁西京依舊堅持地說不用。
他不需要用這樣的方式去拿項目，也不喜歡錢靜荷。
兩人電話不歡挂斷。
梁西京拒絕過後，沒再多想這件事。他知道錢岳會把自己的想法轉告錢靜荷，但具體怎麽說的他并不清楚。
同樣的，他也沒想到錢靜荷會直接來公司，質問他，她到底哪裏不好，他就那麽看不上她。
……
“梁總？”看梁西京走神的模樣，施好擡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不方便說？”
梁西京垂眼，雙手環着她的腰肢，把人往自己胸口帶，“不是。”
施好感受着兩人越來越近的距離，呼吸稍滞，嘴唇翕動，“你需要組織語言？”
梁西京莞爾，言簡意赅道，“她問我她哪裏不好。”
施好一怔，心裏有了猜測，“你拒絕錢家了？”
聽到這話，梁西京垂眼，“你不希望我拒絕？”
“……”施好微哽，誠實道，“我确認一下。”
她按捺住跳動過快的心髒，有些欣喜。可又深知，沒有錢靜荷也還會有其他人。
想着，她不自覺地抿了抿唇。
梁西京觀察着她表情變化，什麽也沒能看出來。
他斂了斂眸，正色道，“嗯。”
“然後呢？”施好問。
看她着急的模樣，梁西京似笑非笑勾起唇角，“我說她挺好。”
施好：“？”
梁西京捏了捏她臉，看着她說，“只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
聞聲，施好眨了眨眼，慢吞吞哦了聲。
梁西京擡眼，目光灼灼看着她，對施好這個反應不太滿意，追問道，“就這樣？”
“嗯。”施好非常誠懇地點了點頭，“我暫時想不起還要問什麽。”
梁西京噎住。
注意到他表情，施好壓着想要上翹的唇角，故意說，“等我想起來，我再問你？”
梁西京斜她一眼，“施秘書。”
施好：“什麽？”
梁西京暗示，“我很忙。”
施好哭笑不得，“我知道呀。”
她擡手，扯了扯梁西京的領帶，提醒他，“梁總，我是您的秘書。”
秘書對上司的行程，了如指掌。
梁西京再次被施好的話噎住。
他咬肌緊了緊，垂睫看她把玩自己領帶的手，喉結上下滑動，“施好。”
施好心跳一滞，正要擡頭問他喊自己做什麽。
話還沒說出口，梁西京忽而低頭，一點不客氣地堵住她的嘴。他一點都不想再聽她說一些似是而非氣人的話。
梁西京辦公室寬敞明亮，一側是能俯瞰大半個江城的落地窗。
六點多，夕陽緩緩墜下。橘紅色落日餘晖鑽進來，落在兩人相擁親吻的身上。
施好被梁西京親的有點兒喘不過氣，她腦子裏還記挂着這兒是辦公室，她是梁西京秘書。
用力推了推梁西京，這人微微撤開些許。他眼睫微垂，鼻尖蹭過她臉頰，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她濕潤的唇角，“怎麽了？”
他嗓音格外沉啞。
施好耳朵一麻，邊平複呼吸邊說，“……我該出去了。”
就算外面同事都下班了，她也不能在梁西京辦公室停留這麽長時間。
梁西京看她緋紅的雙頰，眸色暗了暗。
他平複身體的燥熱，低低應了聲，“去吧。”
施好連忙從他身上走開，努力忽視掉他的身體反應。
她理了理裙子，又拍了拍臉頰，讓自己瞧着沒有任何異常，才打開門走出。
總助辦同事都走了，施好回到工位坐下，暗暗松了口氣。
如果還有人在，她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為什麽進梁西京辦公室去了那麽長時間。
深吸一口氣，施好關上電腦，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驀地，桌上手機震了震，梁西京發來的消息：「我在下一個地鐵口等你？」
施好想了想：「我今晚要去超市。」
梁西京：「不需要拎東西的？」
施好彎唇：「要。」
走出公司，施好往地鐵口方向走。
坐一站下車走出，她一眼看到路邊的熟悉車輛。
上了車，施好還沒開口說話，梁西京便問，“在家吃晚飯？”
施好看了眼時間，“你餓不餓？”
梁西京：“還好。”
施好：“那就回家吃。”
“……”
兩人直接去了超市。
商場超市就在施好住的小區不遠，大概一公裏距離。
梁西京鮮少到這麽有生活氣息的地方，他少數幾次都是和施好一起過來的。
走至菜品區，施好偏頭，“你想吃什麽？”
梁西京：“都行。”
“給你個點菜的機會。”施好不喜歡聽人說都可以，她不是個喜歡做選擇的人。
梁西京失笑，實話實說，“吃肉吧。”
施好：“……紅燒肉還是排骨？”
梁西京坦然，“這回是真的都行。”
最後，施好紅燒肉和排骨都買了。
買好菜，兩人去生活區逛了逛。難得梁西京要來拎東西，施好便沒打算和他客氣，決定采購點生活用品回去。
一一挑好之後，兩人往自助結賬區走。
這邊人少一些。
施好把選好的東西一件件拿出，掃描條碼。
正掃着，梁西京忽然往購物車裏放了東西。
施好定睛一看，臉跟着熱了起來。她深呼吸着，佯裝淡定地迅速将所有條碼掃描完畢。
掃完，施好正要掏出手機結賬，站在旁邊裝袋的人率先拿出了手機。
結完賬，施好催促梁西京回家。
梁西京拎着滿滿兩大袋物品，唇角微勾，“餓了？”
“……”
本來這句問話很正常，也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不知為何，施好一下聯想到他剛剛丢進購物車的那幾盒東西，思想自然而然不受控制地往不健康方向發展，“……誰餓了。”
想着，施好心虛，“你才餓了。”
“……”梁西京瞧着她泛起紅暈的雙頰，頓了一下，“我是餓了。”
施好窘住。
回到家，施好迅速鑽進廚房。
她怕再晚點，她今晚會錯失填飽肚子的機會。
梁西京把她部分東西收拾好，跟進廚房，“要不要幫忙？”
“你又不會做飯。”施好直接拒絕。
梁西京微哽，看她放在竈臺旁的蔬菜，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我給你打下手？”
施好盯着他露出的半截手臂看了會，勉強答應，“也行。”
兩人分工合作，很快将晚飯做好。
施好廚藝還不錯，菜做的色香味俱全。
吃過飯，梁西京攬下洗碗的活。
施好也沒和他搶，她可以做菜，但她确實不喜歡洗碗。
看梁西京碗洗的不錯，施好監工幾分鐘，便折返去了陽臺。
她陽臺養了不少花。
給花澆完水，施好正想問問梁西京要不要下樓散散步。她剛剛吃得有點多，想消消食。
剛回到客廳，施好聽見手機鈴聲。
她走到餐桌旁去看，是她的手機。
在看到來電顯示時，施好呼吸一緊。
她怔了怔，在梁西京用疑惑的眼神看過來時，她先出聲告訴他，“董事長電話。”
梁西京蹙眉，“先接。”
施好嗯聲，“我去陽臺接。”
拿起手機，施好往陽臺走。
她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手指發抖地滑動接聽，“喂，董事長？”
梁亨應聲，笑呵呵地問，“施好，下班了吧？梁爺爺有沒有打擾到你？”
“下班了。”施好站在陽臺，仰頭看着漆黑夜空，緊抿着唇角問，“董事長您這麽晚找我是有什麽事？”
梁亨正在看前段時間金融峰會的直播，越看他越覺得不對勁。
他知道梁西京身邊有人，可具體是誰，他沒有去調查。梁西京很讨厭被人盯着，他也不會去做讓他反感的事。
更何況在梁亨看來，只要他沒把人往自己面前帶，他就裝作不知道。
只不過現在不同，從梁西京告訴他，他有喜歡的人那一刻起，梁亨就知道，這事他必須要插手。
梁亨在施好這兒有話直說，直接道，“我剛剛在看金融峰會視頻。”
施好沉默幾秒，掐了掐手心，“是有什麽問題嗎？”
怎麽忽然提金融峰會。
“沒什麽問題，我就跟你随便聊聊。”話落，梁亨随口問，“西京在平城那幾天怎麽樣？”
這個問題過于突兀，施好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斟酌着，“梁總和之前一樣。”
“是嗎？”梁亨疑惑，“我看視頻，他心情好像不錯。”
以前的梁西京最讨厭參加這類活動，向來都是擺着一張臭臉。而這回，梁亨發現他這個孫子偶爾看向臺下時，唇角是上翹的。
聽清楚梁亨說的話，施好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小心翼翼嗯了聲。
她不敢多說，怕說多錯多。
梁亨明了，知道她也為難。
他沒有刁難施好，換了個問題，“西京是不是很不喜歡靜荷？”
施好一愣，“董事長，這個我不清楚。”
聽到她的回答，梁亨不算意外，“你不知道也正常。西京這孩子從小就不喜歡表露自己的真實情感。不過他就算是現在不喜歡，以後多多培養，總會喜歡的。”
他自顧自地說，“他們都是一個圈子長大的，肯定會有共同話題。”
施好唇角輕抿聽着，沒有吭聲。
察覺到她的沉默，梁亨也不再多問。他今天給施好打電話，只是想試探試探看能不能從施好這邊問出點什麽。
不過施好不願意說，梁亨也不為難她。
思及此，梁亨轉了個話題，“施好，這個周末有空嗎？”
施好應聲，壓下眼底的酸澀，“有的，董事長您需要我做什麽？”
梁亨笑笑，“梁爺爺想去福利院看看小朋友們，你要不要一起過去？”
“……”施好怔神一瞬，連忙答應，“好的。”
梁亨嗯聲，“那行，梁爺爺就不打擾你了，周五晚上讓孫伯跟你聯系，我們周六見。”
施好：“好。”
挂了電話，施好站在陽臺發呆。
梁西京在客廳等了一會，沒等到人。他緩步走到陽臺，盯着施好孤零零的背影半晌，“打完了？”
施好回頭，“嗯。”
梁西京走近，站定在她面前，“他跟你說什麽了？”
施好沒做聲。
梁西京瞧着她這樣，擡手捏了捏她鼻子，岔開話題：“不想說就不說，剛剛吃多了，要不要下去走走？”
施好遲緩地點點頭。
兩人往樓下走。
剛打開門，兩人又碰到樓下膩膩歪歪的小情侶。
幾人對視片刻，施好莫名感覺到了硝煙彌漫。
明明平日裏也沒起過糾紛。
她正胡思亂想着，小情侶先越過兩人往樓下走。走時還哼了聲。
施好一臉莫名其妙，等人走遠了，她才問，“他們哼什麽？”
梁西京玩笑說，“可能是上次輸給我們不服氣。”
“……”
施好被梁西京的話嗆住，猛地咳嗽。
梁西京哭笑不得，給她順了順氣，揶揄道，“施秘書，你臉皮怎麽這麽薄。”
施好睨他一眼，腹诽——她不是臉皮薄，她只是沒辦法像梁西京這麽厚臉皮罷了。
不過這話，施好不敢說。
梁西京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他捏緊她的手，沒拆穿她。
因為小情侶的出現，兩人之間的氛圍反倒有所好轉。
走下樓，梁西京陪施好散步。
施好住的這個小區比較舊，也正是因為舊，沒有電梯，綠化反而很好。
郁郁蔥蔥又茂盛的植被看着就讓人心情好。
奈何此刻的施好沒有欣賞的心情。
梁西京看她好幾眼，她也沒有察覺。她整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格外專注。
思忖半晌，梁西京喚她，“施好。”
施好回神，“啊？”
梁西京問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德國？”
他想帶施好去德國。
施好沒想到他會主動問自己，她想了想，按捺住自己的沖動，搖頭說，“……不要，我怕拖你後腿。”
梁西京：“不會。”
“那也不要。”施好拒絕，“等我學會德語，我再跟你去德國出差。”
梁西京自知她脾氣，點頭答應。
在小區逛了大半圈，兩人折返回家。
剛進去，施好還沒來得及換鞋，就被梁西京抱起，放在鞋櫃上。
屋內沒有開燈，只有窗外皎潔的月色灑落。
兩人視線相撞，燥熱浮動。
沒等梁西京有所行動，施好擡起頭，主動環上他脖頸，親上他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