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周圍靜悄悄的, 整棟宿舍樓都熄燈了,沒有了一點聲音。
羅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輾轉反側多次,她終于忍不住又拿起了手機, 已經是淩晨兩點半了。
羅伊打開了浏覽器, 搜索詞條還停在“傅程律師事務所”那個頁面上。
傅程律師事務所,衆所周知是這座繁華大都市裏頂尖的律所。
這家事務所是由南政法曾經的法學才子傅之珩和北政法的法學高手程俊合夥開的。
兩個在律師界頂尖的男人強強聯手, 把傅程律師事務所經營的蒸蒸日上,現在他們接個案子都要按分鐘計費。
每年都有無數畢業生削尖了腦袋往裏面沖, 但這家事務所的招聘标準極其嚴格,不對外招聘,只在學校裏招每年最優秀的畢業生。
而且最苛刻的是, 南政法和北政法都只各要一名。
最優秀的那一名。
羅伊是南政法大學的大四生,再過幾個月就要畢業了。
之前大三也有過實習的經歷, 她去過法院實習, 也去過律所實習, 但夢想是成為傅程律師事務所的一員。
而就在今天, 導員找到她,說傅程律所有一位合夥人來了學校一趟, 要走了她存在導師那裏的簡歷,而且還說接下來的幾個月,也就是整個大四下半年,她都會在傅程律所實習。
如果表現的好,考核達标, 畢了業能直接轉正。
手機屏幕的亮度并不高,但微弱的光打在羅伊臉上,仍舊能看清她眸子裏的忐忑。
傅之珩。
她盯着搜索詞條上顯示出來的這個人名,心潮起伏。
十年前,她第一次見他,那時候還在實習期的他穿着牛仔褲白襯衫,幹淨陽光。
她當時并不懂法律,也不清楚他作為一個實習生到底做出了怎樣巨大的努力,居然幫她要回了她應得的撫養費。
那時候她就只是單純地覺得,律師好偉大。
她長大了也要當一名像他那樣的優秀的律師。
這些年來她每日每夜都不敢懈怠,生怕自己落下一點進度。
四年前憑借優異的成績考入了南政法,而後繼續在大學裏綻放光彩。
大一到大四期間學校的辯論賽她都有參加,而且每次穩贏。
甚至還曾經代表學校參加全國大學生辯論賽,拿了冠軍。
同時在那一次辯論賽中榮獲了最佳辯手的稱號。
她一邊忙學業,一邊找合适的實習,就是為了能把理論和實踐結合起來,讓自己提前接觸工作後的狀态,慢慢适應。
所以她去法院、去律所,不斷地提高自身的能力。
她的簡歷上除了那些榮譽,就是豐富的實習經歷。
沒有花裏胡哨的東西,所有都是她實打實走過來的親身體驗。
明天就要見到傅大哥了。
羅伊閉上眼,有些不安地心想,不知道傅大哥還認不認得她。
……
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天想了太多曾經和傅之珩那一面的事情,某些往事也随着羅伊的回憶鑽進了她的夢裏。
十二歲的女孩兒中午放學一回到家就看到有個年輕的學生氣大哥哥坐在他家那破舊的凳子上。
年邁的姥姥用家裏的碗給他倒了一碗水。
羅伊看着這個明顯是從城裏來的人,好奇又羨慕。
他的衣服好幹淨,白襯衫一塵不染,牛仔褲是水洗藍,腳上的白板鞋倒是有些髒了。
前幾日他們這才下過一場大雨,貧窮的小鄉村裏道路都不是柏油馬路,全都是土路,走幾步就會沾滿泥土。
更不要說現在的路還沒幹,正是泥濘不堪的時候。
她站在門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被他察覺到,男生扭頭看了過來。
羅伊的視線猝不及防同他溫和的眸子撞在一起,倉皇地撇開頭。
臉蛋兒一下子就漲紅了起來,就像是做壞事被人當場抓包了一樣。
“你是羅伊吧?”傅之珩淡笑着開了口,聲音特別溫醇,清朗的就像是村邊那條小溪的流水聲,悅耳動聽。
羅伊撲閃着眼,不自然地點了點頭,輕聲“嗯”了下。
姥姥正在院子裏頂着烈日生火做飯,羅伊怯怯地看了他幾眼,很羞窘地跑了出去。
她跑到姥姥那邊,要幫姥姥燒柴,卻被姥姥趕開。
姥姥說:“小伊去洗洗手,跟那位哥哥聊聊天,別把人家一個人扔在屋子裏。”
羅伊咬住唇,她剛把書包從肩膀上摘下來,忽然手裏一輕。
傅之珩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他拎過她的書包,很好脾氣地說:“我幫你拿。”
羅伊看到自己那髒髒的書包和他身上的幹淨整潔格格不入,直接把書包從他的手裏搶了過來,飛快地跑回了屋裏。
自尊心讓她在他面前自卑。
雖然她都沒和他說過幾句話,可從他的言談舉止就能看出來,他是一個特別有修養的人,出身不凡,學歷不凡,為人和善……
好像所有美好的詞都能夠在他身上。
羅伊看了看自己身上打着補丁的衣服,垂下眼睫咬唇。
吃飯的時候她才聽出一點前因後果來。
這個人叫傅之珩,是跟着律師團隊來村裏做幫扶工作的。
姥姥也是走投無路,想讓她能夠繼續讀書,希望她有一天能走出這塊貧困的地方,所以才迫不得已找到了幫扶律師,請求他們幫忙讓羅伊的親生父親每個月給點孩子應得的撫養費。
羅伊從小就沒母親,母親在生她的時候難産去世了。
父親一家看到是個女娃,都覺得是個賠錢貨,誰都不管這個孩子,最終還是姥姥把她帶回了家養。
這十幾年來,父親那邊從沒出過一分錢,也沒來看過她一次,仿佛沒有這個孩子。
姥姥也不想和他們扯上關系,但是眼看着羅伊越來越大,而她卻越來越年邁,孩子上學的費用只多不少,她真的負擔不起了。
如果有別的選擇,她也不會想讓羅伊的父親拿錢出來供孩子讀書。
那天午後羅伊背上書包去上學了,具體姥姥和傅之珩是怎麽談的她也不清楚,因為她不在家。
但她親耳聽到了傅之珩對姥姥說,他一定盡他所能幫助她們。
下午快放學的時候下起了特大暴雨,羅伊沒有帶雨傘雨衣,眼見雨越下越大,離放學的時間也越來越近,她的心裏愈發着急。
羅伊擔心姥姥會冒着風雨來找她。
姥姥的身子弱,經不起折騰,她寧願自己淋雨回家,也不想讓姥姥跑這一趟。
放學的鈴聲被敲響,羅伊慢吞吞地出了教室,她站在屋檐下,看着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大多數都有父親或者母親來接,最後零零散散的,只剩下了她自己。
孤獨地站在牆根底下。
倒是沒有很難過,反而松了一口氣。
因為姥姥沒有來淋雨。
就在她舉起書包打算冒雨跑回家的那一刻,密密麻麻的雨簾中出現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人一身白襯衫牛仔褲,舉着一把破舊的花傘,和他的氣質非常不搭。
他就這樣隔着雨幕,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傅之珩站到她面前,把傘落下來,他用手撫了下潮濕的肩膀,對羅伊說:“回家吧。”
羅伊仰頭望着他,男人身上的白襯衫半濕,他的眉眼溫和,對她淡淡笑了下,耐心地解釋:“雨下得太大,我們團隊回不去,只能在這裏暫住一晚。”
“你姥姥要過來接你,被我攔下了。”
羅伊跟着他冒着雨往回走的時候,兩個人淌着雨水,三分之二的傘都遮在了她這邊。
在快到家的時候傅之珩接了一通電話。
羅伊就在他身邊,清楚地聽到了電話那端的人對他說:“兒子,生日快樂!”
“謝謝媽。”他低笑了聲。
“吃生日蛋糕了嗎?”蔣女士關切地問道。
“沒,我在鄉下,跟師父他們來做幫扶工作,遇上了大雨,今天回不去。”他耐心地解釋。
羅伊在旁邊安靜地聽着他們母子之間的講話,都能腦補出他的家庭有多美滿幸福來。
羅伊低垂下腦袋,不明白為什麽人和人的差距怎麽會這麽大。
她生下來就注定是窮苦的,要不是姥姥,差點就淪為棄嬰。
而他似乎,是她最不敢想也最羨慕的那類天之驕子。
好不容易到了家,一進門羅伊就聽到姥姥驚呼一聲,“小傅啊,你身上怎麽全濕啦?這要是感冒了可怎麽辦!”
羅伊擡頭看他,他一邊擰着衣服上的水一邊笑着說沒事。
她回了睡覺的房間,幾秒後忽然跑着沖了出去。
連雨傘都來不及打。
“哎,小伊!”姥姥在後面急切地喊自己,羅伊全當沒聽見。
羅伊這些年偷偷攢了一點錢,她抱着自己的存錢罐到了村子裏唯一的小賣部,對和她很熟的阿姨說:“李姨,我要買一個小蛋糕,兩塊五一塊裝在塑料盒裏的那種。”
“還要毛巾牙刷杯子……”
他那麽愛幹淨。
羅伊用了她存錢罐裏所有的錢換了這幾樣東西。
就在她把給他買的東西緊緊抱在懷裏不想被雨淋濕往回走的時候,在半路遇到了出來找她的傅之珩。
男生在看到她後就急忙跑了過來,把傘遮在她的頭頂。
“你幹嘛去了?”傅之珩輕蹙眉,又道:“一聲不吭跑出來,你知道你姥姥有多擔心你……”
話音未落,他就看到眼前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掏出那塊裝在透明塑料盒裏的廉價小蛋糕。
她像是獻寶貝似的把東西舉在他眼前,仰着臉,雨滴還在順着她的臉頰不斷地往下滑。
“傅大哥,”羅伊的聲音很輕也很軟,仿佛是怕他嫌棄,忐忑不安地說:“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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