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木子的傘下出來。
翻身上馬,看着油紙傘下的木子,在細雨中笑道:“記得你曾經問過我,為何不立柏秣為後”
“因為我早就将你當做了我的妻子!這輩子,除了你,我再無其他的皇後啊!”
他連“朕”都未自稱。
就變了那個簡單得只有一個字的稱呼卻将木子與他的距離拉近,近得讓木子呼吸急促,快要喘不過氣。
馬上,雨中的他看着她的眼神是那麽的耀眼,比起雨中的那些彩虹橋絢麗奪目得不遑多讓!
木子想上前,想如同一個送丈夫上戰場的普通女子一樣握着他的手,可木越的頭滾在她腳邊的畫面一直在她的眼前閃過,觸手可及……
等她從那個滾來滾去的頭顱禁锢裏走出來時,明明近在咫尺的瑾淩,想起他剛剛說過的話倒恍若隔世一般……
最終她什麽都未說,撐着油紙傘轉身回了營帳。
瑾淩擡頭看了看風中斜挂的細雨嘆了嘆……
商城後方起火,又有瑾淩與鄧将軍在前方指揮,施以強攻,強撐不過半日,便已淪陷……
黃虎威帶着那批輕甲士兵以及數千騎兵大開城門将瑾淩迎了進來。
瑾淩騎馬在原地踱步,身後是數萬金戈鐵馬的戰士,他掃了一眼黃虎威從鼓樓裏抓捕來的那些俘虜,見未見盧氏宇與柏居冷聲道:“即刻封鎖商城城門,擒拿盧氏宇與柏居,生死不論!”
“是!”
黃虎威領命正要下達指令時,瑾淩補充道:“黃将軍,若是看見城牆上的那個小孩,還請手下留情!”
一聲令下,将整個商城的無辜百姓從戰争的硝煙中推到了恐懼的陰霾下……
日日都有着寒甲拿長矛的士兵在城裏的大街小巷捕風捉影,甚至睡至半夜,都會有拿着劍的士兵一腳将房門踹開,将你從被窩裏揪出,只是因為你與媳婦晚上“辦事”的聲兒大了些……
這些個讓人擔驚受怕的日子,終于以守城門的侍衛倉惶來報而結束,他捂着鮮血淋漓的頭,語無倫次地道:“皇……皇上,那明國……的皇帝,不知從哪裏蹿了出來……帶着幾十位高手……從城牆處塌了的那一角打了出去……”
那批輕甲戰士攻進來的那處塌了的城角,沒想到竟成了盧氏宇的逃生之處!
果然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瑾淩着急起身問道:“那個小孩呢?”
那侍衛許是沒想到瑾淩此時還有心思關心這麽一個無關緊要的孩子,明顯略一呆滞後答道:“小人看見那些人中倒是有那麽一個小孩……只是不知是不是皇上說的那個……”
“唐餘帶人去了嗎?”
“唐侍衛一聽到動靜就帶人跟了出去……”
聽見有唐餘帶人去追,自然再無不妥,追上他們不過只是時間問題。
他坐回椅子上,思慮良久道:“黃将軍,商城剛剛收複,又經過這麽一次大搜捕,人心動蕩不安,你與俞行至還是留在這裏處理後續之事!”
黃虎威與俞行至拱手答道:“是”
“嗯”瑾淩點頭。
他離開朝堂已經半年有餘,也是時候班師回朝了。
這半年以來老樹時常有書信送來,上報朝堂之事,遇到緊要問題,他決策不下的更是将這奏章送來給瑾淩批閱。
快馬加鞭地行了一半路程,這時正在一處荒野裏紮營落腳,卻有一路随行的禦醫來報,木子已懷有月餘身孕。
瑾淩此時正在文案前拟寫一封給老樹的書信,告訴他,照這個行程,不過月餘就能趕回宣城,宣紙上的墨字落了的那一半還未幹透,剩餘的還在狼毫筆上凝着一滴墨珠,瑾淩聽到這個消息,先是一驚,而後便是狂喜,他将毛筆随意放下,任憑墨珠在潔白的宣紙上開了一朵墨香四溢的花。
他欣喜若狂地趕到木子歇息的營帳裏,掀開簾帳,便看見不遠處躺在榻上和衣而睡的木子。
他走進去,越走越近,近得能看見木子微微掀動發顫的睫毛,她一定是又做噩夢了。
瑾淩憐惜地覆上她冰涼的額頭,冷冰冰的觸感通過指尖傳達到他的心底,卻被他心裏隐藏的那股火給融化了。
木子睜開眼,與他四目相對。
瑾淩貼上她的面,看向她還未顯懷的小腹,嘴角揚笑,聲音輕軟,“這次我們就要個公主好不好?”
木子這一孕,将他們的行程也耽擱下來,足足行了三個月,方才到了宣城底下。
老樹遠遠地帶着文武百官站在城牆下迎候,他幾月前就接到黃虎威上的文書戰報,那個筆墨不通,詞意不達的武夫将軍,連篇累牍地複述許多無關緊要之事,最後,總算将這場戰役做了個貼合事實的總結:天子親征,士氣高漲,這商城他們折損不過數百人就已将其攻下,可謂是大獲全勝!
而經此一役後,原本對瑾淩頗有微詞的諸位将軍,紛紛俯首,再無芥蒂。
遠遠就見到了護送瑾淩回城的周将軍,老樹帶着文武百官叩首迎駕。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瑾淩掀開轎簾,踏着早有人放好的木墩子下轎,将老樹扶起,“慶丞相辛苦!”
而後對着還跪着的諸位大臣們,“諸位愛卿平身!”
“謝主隆恩!”
瑾淩将木子帶回宮裏安頓好後,便進到禦書房召見老樹及衆大臣商議朝堂之事。
直至缺月高懸方才散去,他回景懿宮時,在宮門處看見了一身單衣立在月影樹下的冰兒,她的懷裏還抱着一尚在襁褓的嬰兒。
只半年不見,她卻已瘦骨伶仃,站在樹下翹首以盼望向景懿宮的模樣,讓瑾淩心中的愧疚之情在此刻油然生起,他想起半年前給冰兒的承諾,說好的,要在她分娩之前趕回來陪她……
可,看到她懷裏摟着的孩子,以及跟在她身後的青梅……
她做到了給木子的承諾,他卻未能做得到。
瑾淩嘆了嘆,從身上取下披風,走上前給冰兒披上,柔聲道:“晚上天涼,你身體不好,還是要多穿些衣服”
冰兒轉過身,看向瑾淩的眼睛有說不出的歡喜,化不開的蜜意,可即便心中的情意思戀在澎湃,她還是謹記自己為人妾侍的本分,她抱着孩子略一屈膝行禮道:“臣妾攜二皇子參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