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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駿馬奔馳,拔蹄轉眼已過去四個月有餘。

五月到八月。

她見證了五月的花開,六月的蝶來,七月的綠意和八月的涼雨。只是她的美人哥哥依舊未歸。

荷華身穿一件粉色落花绡紗小長裙,左瞧右望的來到荷華池邊。

她踮着腳撲在荷花池壁沿,小手浸入水中,手指在水中快樂的撲騰。

荷華的笑迎着金黃色的陽光,燦燦地,亮亮地,很明媚,很耀眼。

撲騰濺起微小的水花,蕩漾起一圈圈漣漪,由小逐大,向荷華徑部晃去。

清雅的荷華左搖右擺,宛如一位優雅得體的少女,身處亂處,卻絲毫不顯狼狽,到平添了抹妩媚。荷葉上晶瑩剔透的小水珠頑皮的溜來溜去,最後一個不慎,赤嚕嚕地滾進了池塘。

荷華擡手接住了幾滴泛着耀眼光芒的小水珠,而後小心翼翼地捧于眼前。睜大雙眼,微翹着嘴唇,仔細的觀賞。

“小姐!小姐!”丫鬟煙兒看着自家小姐黑着臉,皺着眉頭,眼裏帶怒,撅着小嘴不滿地看着她。眼角頓時不安的一跳,惶恐地低下頭,後背冷汗唰唰地直冒。

荷華看着因為自己被驚到而五指張開的小手,現在空蕩蕩的,哪裏還有小水珠。只是手心的濕潤感告訴她,這裏是有過小水珠的。

荷華擡頭,不滿的瞪着眼前的罪魁禍首:“什麽事?快說!”

丫鬟煙兒見自家小姐只是生氣,并沒有懲罰自己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氣,悄悄伸手揭了揭自己額角因害怕而浸出的冷汗,趕忙答到:“夫人說佐府大小姐,再過五日就要回來了。找小姐前去挑選禮物。”

荷華對于這個佐府大小姐真心沒啥記憶,連她叫啥名都不清楚,就更別提年齡,性情如何了,只能開口問煙兒:“佐府大小姐叫什麽名?芳齡多少?性情如何?”

丫鬟煙兒一一回答:“佐府大小姐名喚佐少繁,今年十四。因為自小身體不好一年四處走動求醫,鮮少在家,性子也不似其他同齡小姐般活潑,但勝在性子溫婉安靜,在外也是有很多少爺傾慕的。”

“繁姐姐比我大四歲!”

“是的,小姐。”

“那我可得好好挑個禮物送去給她,叫她陪我玩。不對,她身體不好,那幹脆我陪她玩好了。”荷華想通後先前的不快很快抛之腦後,開始一門心思的琢磨起該送什麽禮物才好了。

主仆兩人一前一後的離去,身後荷花池內亭亭玉立的荷花被刮起的風吹動了,搖頭晃腦的似在道別。

不安的感覺果然植物是可以感覺到并提前預知的。

是夜,無星,月亮被夜色遮半分留半分的托着。

夏夜分外明亮的蟲鳴,今晚到是安靜了。

普通百姓人家已經陷入深深的美夢,而富貴人家,除了幾個因值夜而強撐着眼皮的家丁,其餘的也已經就請熟睡。

深巷裏偶爾響起幾聲狗吠,驚得留戀煙花之地晚歸的纨绔子弟一驚一咋地跳腳,而後難掩心頭濃重的恐懼不安,匆匆離去。

夜半過去,醜時來臨。

戚葭城在月光的傾照下,透着朦胧地孤立感。像被遠古巫靈下了咒,有絲絲縷縷死氣圍繞,扣在城上空,随夜色加深而逐漸濃重。

“小姐!小姐!快醒醒!快醒醒呀!”

荷華睡得朦朦胧胧間,感覺有人喊她。她以為是做夢,翻了個身,繼續做夢不動。

煙兒見自家小姐不理會自己,怎麽喊也不肯醒,急得整張臉都皺在一起,手上的帕子也快被攪爛了。

“小姐!有人殺人了!你快醒醒啊!再不醒,我們都得死啊!”煙兒急的都哭了,她還沒活夠,不想死啊!

荷華聽着耳邊真切的哭聲,還有一些模模糊糊地叫喊聲,皺着眉,睜開了眼。

入眼的是一張哭的稀裏嘩啦的熟悉臉龐,她的丫鬟煙兒。

荷華本能的撐着身子坐起,開口問:“煙兒,發生什麽了?你怎麽哭了?”

煙兒淚眼朦胧地看着終于醒過來的自家小姐,趕緊彎腰給她穿鞋,邊說:“奴婢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只知道奴婢是被吵醒的,一醒來就聽到院子裏有人人喊快跑殺人了什麽的。奴婢出了屋子看到院子裏除了四處躲避的丫鬟和小厮,就是已經死去的丫鬟和小厮的屍體。”

說着煙兒停了下來恐懼的顫抖着,荷華握住了她的雙臂,示意她別怕繼續說。

煙兒咽了咽口水,深意一口氣再次開口:“奴婢想到小姐還在睡覺,就跑過來了,再來的路上,奴婢碰到了剛巧奉老爺夫人命令過來的于書。他說老爺夫人怕小姐還沒有醒,派他來喊小姐并帶小姐逃出去。他把這些告訴我後因放心不下老爺夫人那就又回去了。”

煙兒一口氣說完了後面,起身拉着穿好鞋子的荷華朝放門口走去。

煙兒走在前面,她緩緩打開房門,确定外面暫時沒有危險才回頭看了看荷華,繼續拉着她往外走。

剛剛的混亂吵鬧和現在靜悄悄地走廊形成鮮明的對比。

走廊裏除了一些顯得零七落八的雜物外,只有廊檐挂着照明用的燈籠,在風中輕搖,散發着微弱的光。

荷華和煙兒憑着這絲絲光亮前行,才不至于被東倒西歪雜物絆倒。

“煙兒,這裏好安靜,都沒有其他人。荷華感覺很不安。”以往這裏的走廊裏都會有值夜的小厮守着。

走在前面的煙兒聽到自家小姐這麽說,壓住了心底的害怕,回頭沖自家小姐笑笑,表示別害怕沒事的,只是越發握緊了抓着荷華手腕的那只手。

兩個人繼續朝前走。

荷華低着頭看着腳下,小心翼翼的順着煙兒挪步子。她知道煙兒也害怕,所以她不可以給煙兒添亂,她也得堅強。

以前只要走六到八分鐘的路,現在對她們來說簡直像走了一小時那麽累。

走廊出來就是院子,院子直着就是前廳。

院子裏的盆栽被打爛了,桌椅也被推翻了,地上還橫七豎八的躺着許多具屍體。荷華有些慌亂的甩開了煙兒的手,跑到了一具屍體旁。

那是個中年女子,穿着一身得體的映有牡丹的深綠色長裙,平日裏被打理的整整齊齊地發絲,現在淩亂地蜷在臉頰上。曾經滿是溫柔慈愛的雙眼緊緊地閉着,手也無力地貼在地上。整個人一動不動的躺着,像睡着了一樣,很沉很沉的那種。

荷華跪在她身旁的地上,伸手推了推,嘴裏低低的喚道:“娘!你醒醒,別睡了。”

眼前的人,沒有動。

荷華又說:“娘,你不貪睡的,貪睡的只有荷華。現在荷華醒了,娘也要醒來。”

眼前的人,還是沒有動。

荷華笑了笑,繼續說:“娘,我們說好的,明天早上你要陪荷華去郊外采野花玩的。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我們拉過勾勾的。娘你快起來,地上涼。你說女孩子家身體着涼了不好,所以娘你快起來。”

眼前的人,依舊沒有動。

荷華繼續笑,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了出來。她不管,她還要笑,因為她知道,娘親最喜歡看她笑的。

煙兒站在那,看着自家小姐跪在夫人屍體旁又哭又笑的,感覺很是揪心,很是心疼。連着之前看着這麽多具屍體的害怕也減少了很多。

煙兒知道夫人已經死了,現在這裏也不是很安全,所以不管是為了夫人,小姐,還是她自己的安全,都得帶着小姐趕緊走。不然,下一具屍體,說不定就是她了。

煙兒走到荷華身旁,蹲在她身側,在她耳邊輕聲說:“小姐,夫人已經死了。”

荷華身體一震,随後僵住,連哭泣也停止了。

煙兒見荷華停止哭泣,以為她是接受事實了,繼續開口道:“夫人身前最疼小姐了,一定不希望小姐出事的。現在這裏不安全,我們趕緊離開,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荷華聽完,有些木然的轉過腦袋,面部死寂,眼神平靜的看着煙兒。

煙兒本來是蹲着的,被荷華平靜的眼神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因為她在自家小姐的眼神裏讀到的不單單是平靜,還有狠戾。配着自家小姐臉部的死寂,那是一種安靜的猙獰。像死神,臉上只有死寂,眼裏卻是毀滅與死亡。

那瞬間看的她心驚膽戰,心底深深的恐懼直接撲面而來。

煙兒聲音顫抖地結結巴巴開口喚道:“小…小…小姐。”

荷華起身,目光深深地在娘親慕氏臉上留戀一番,扭頭沖煙兒說道:“走吧!我們離開這。”

話剛說完。沖天的火光開始由前廳後面的房子向前廳蔓延。

剛剛安靜的大院,又開始可以聽到無數紛亂的叫喊聲。

那是她爹的書房。荷華知道爹爹恐怕也兇多吉少了。她不能在停留了,她要留着這條命,弄清楚這一切後為爹爹娘親報仇,為這裏所有無辜死去的人報仇。

荷華拉着剛剛起身站好的煙兒朝安府大門方向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荷華覺得今天的路格外的長,好像不管如何奔跑也跑不到盡頭。

今晚刮得風很趁火勢,盡管荷華已經奮盡奔跑,卻依舊跑不過滿院肆意妄為的大火。

很快,她們被大火包圍了。

荷華很清楚,只要再過一處走廊拐彎,就可以看到安府大門了。

荷華也同時清楚,她們出不去了,就算大門近在眼前,她們也同樣出不去了。

煙兒絕望的看着眼前四面的火強,她心知今晚就是她的死期了。

荷華看着漸漸收攏的火圈,笑了。

火焰把她的臉頰照的紅撲撲地,墨黑的大眼裏映着兇猛的大火,雙眼居然宛如血色瑪瑙,奪目而吸魂,美得驚心動魄。

爹爹娘親要等等荷華,荷華不能替你們報仇了。因為荷華馬上就要下來陪你們了,能一直陪着你們荷華也很開心。

還有美人哥哥,你為什麽不早點回來?沒回來也好。我們都不在了,美人哥哥你還在,荷華相信美人哥哥會替荷華還有爹爹娘親報仇的。

只是,美人哥哥,荷華真的很想你,很想再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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