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禹,去拿一臺琴來我練練。”
“諾!”
修禹是蘭馨苑唯一的侍婢,作為相國府的千金,身邊只有一個侍婢委實寒碜。倒不是主母苛責,幽蘭若素來獨行慣了,侍婢對她來說,太過不便。她的嫡母徐氏多次想安排侍婢進蘭馨苑,都被她以各種理由敷衍,徐氏是明白人,多幾次也就明白她的想法了,橫豎以後是安王府的人,在相府多年也不曾與自己作對,所以諸事都由着幽蘭若。
“修禹,你可聽說過高山流水?”幽蘭若撥動琴弦,輕快的調子在蘭馨苑響起。
修禹點頭,她是幽蘭若信任的人,知曉的當然頗多,“曾聽小姐與秦姑娘說起這一典故。是以琴會知音的故事。”
“對!”幽蘭若輕笑,她曾與秦無雙怄氣,擺出這個典故,帶了幾分炫耀的意思,“高山流水,伯牙彈琴,子期聽境,二人結為知音。後伯牙為失知音摔琴絕弦,終身不操。被譽為知音界的一段美談。”
秦無雙的琴雖名揚天下,卻尚無如此知音,她也還不具有伯牙的氣度與風度。秦無雙何等聰慧,聽幽蘭若說起這則典故,豈能不明了,當下反駁幽蘭若誇大其詞,誇誇其談。幽蘭若自是與她開始一番理論。
但彼時,幽蘭若與秦無雙一般,覺得高山流水确有誇大之嫌。因為她們都不曾遇到過如此心意相通的知音。
而此時,雖不是琴,透過一幅畫,幽蘭若突然領略了高山流水其實可有其事。她放開指尖的弦,此刻的心情,刻意之下,也未能用琴聲撫平。“與我去朝鳳樓走一遭。”
修禹微驚,幽蘭若剛從府外回來不過兩日,加之幽瑜又來探望過,這麽快又出去,其實不妥,“小姐可要化妝?”
“不用了,去朝鳳樓後院逛逛,下午即可回來。”那套九牧老人發明出來的玩意雖然有易容的效果,但用起來委實麻煩,清洗起來更麻煩。
修禹應聲離去,如今幽瑜剛離開蘭馨苑,多少雙眼睛盯着,想要悄然出府顯然不可能,那麽就大張旗鼓正大光明的出府,游玩吧。相府千金出府游玩,自然需要準備一番。
“修禹,前些天我覺得身邊缺個貼心人伺候,此時這種感覺尤為強烈。”幽蘭若瞟了眼駕車的年輕管事,以及車後跟着的十名小厮,嘴角抽了抽,想起前些日子說将瑕非帶在身邊管教的話。
修禹的嘴角亦是抽了抽,她也沒想到幽瑜如此鄭重其事。往常一名車夫兩名小厮已算照應了,上了街她與小姐輕易便能甩脫尾巴,今日還有暗藏的四名護衛,當真隆重。
幽蘭若扶額,一口氣從街東嘆到街西,如此陣仗還如何去得朝鳳樓?若幽瑜起了疑心,就麻煩了。如今還真只能去靈秀寺拜佛了。
“你是以什麽理由上禀,讓我那爹爹放行的?”
“以小姐去靈秀寺求姻緣。”
重重的靠着車壁上,幽蘭若覺得更換侍婢是件迫在眉睫的事兒。再晚些,她的一世英名就所剩無幾了。
“前面的馬車速速避讓!”
一道突兀的高昂男聲帶着少有的淩厲氣勢自突然前方傳來。幽蘭若與修禹對視一眼,看來今日拜佛,也不會特別無趣。
“幽三小姐的車駕前,何人膽敢放肆!”修禹揭開車簾一角,露出半個身子,一張姣好的面容,吐出的言辭倒是不輸氣勢。
東洛國姓幽的小姐頗多,在家排行三的小姐也頗多,但自十年前幽三小姐這個稱呼就成了安王府未來主母,幽相府的庶出三小姐的專稱,原因無他,自然是安王府的光環照耀。但半年前,幽三小姐這個稱呼,又成了東洛國的一個無人敢笑的笑柄,原因無他,自然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被皇室退婚的女子。
“原來是幽三小姐,久仰大名!我家公主禮佛完畢,自靈秀寺回城,此途不勝寬廣,請幽三小姐暫且避讓。”
透過修禹揭開的簾幕一角,幽蘭若見着一身戎裝的侍衛策馬上前,拳頭抱得挺恭敬,言語卻也嚣張,尤其那久仰大名四個字,其中含義,值得回味。
“不知是芳公主的車駕經過,若有驚擾處還請見諒。”幽蘭若十分好說話的命車夫将車移到路旁。
修禹詫異的看着幽蘭若,她的小姐何時如此寬容大度善良了?
那侍衛亦是詫異的看向車內,幽三小姐與承平郡主齊名,風頭卻遠不如承平郡主。但對于某些有心人,幽三小姐的事跡卻無法掩蓋。恰巧他家公主就是有心人中的一個,他作為近侍,更是如雷貫耳。那些事跡表明,幽三小姐并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他剛才的話,實則有意為之,就是想激怒車中的千金貴女。
竟不想這般輕狂的言語竟如石沉大海,并未激起半分波浪。是幽三小姐傳聞有誤,還是因為退婚一事深受打擊性格大變?若真因退婚而收斂了性情,那可就配不上軒世子了。莫翟道一聲“多謝”,調轉馬頭,迎上漸近的儀仗隊。
幽蘭若斜倚在軟靠上,芳公主,當今聖上的愛妹,封號其實是芳長公主,但因芳公主的尊稱由來已久,深入人心,是以今上登基後冊封的芳長公主名號,倒不如芳公主這個稱呼傳得廣。
當年聖上還是一個皇子的時候,芳公主的大名已響徹了整個東洛國,皇室中,若還有讓幽蘭若佩服的女子,當屬這位芳公主了。錦衣護衛,将軍開道,這位芳公主,亦是東洛國唯一一位握有兵權的女子。
嚴整的衛隊自車旁經過,整齊一致的步伐,良久,幽蘭若才吩咐啓程向靈秀寺行去。
在相反的方向,芳公主的護衛隊穩健的向回城的方向前進,衛隊中央,大氣莊嚴的馬車中,突然想起一個聲音:“莫翟,你太多事了!”其中含着幾分怒氣,幾分斥責。
莫翟是一個老實人,他自恩師去世後便守護芳公主,滿腹的衷心,沒有任何花花腸子,他老實的回道:“那幽三小姐現已不是軒世子的未婚妻,她被人為難,軒世子相護才是多事。”
話音剛落,一道冷意自車內傳出,莫翟身下的馬驚叫連連。
“莫翟說的,原也沒錯。”一道溫和的女聲響起,冷意瞬間消失。
與芳公主同車的人,正是幽蘭若那退婚的前未婚夫,安王府的世子。若幽蘭若曉得,不知她是否還會如此幹脆的給芳公主讓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