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隔着面巾的吻
現在天光大亮,可以清楚的看到整座山的外貌,山是瘦骨嶙峋的石頭山,然而是沒有任何用處的雜石,即不能開采出大塊石頭,也沒有蘊藏石灰石礦,毫無存在價值。
而且山上沒水源,唯一的綠植就是雜草,因為亂石叢生容不下樹木,就連雜草生的也細細瘦瘦,沒什麽營養的樣子。
——很适合當破爛兌換出去。
裴卿繞着山頂走了一圈,對這座山越看越滿意。
半個時辰後,她對李逸說:“挺好,就它了。”
而後,她命令他後退,一直退到另一座山的山腳下,只有她自己留在石頭山上。
根據萬界交易系統的交易規則,所交易物品只能是屬于裴卿眼下占有的東西,而且由于是現場兌換,兌換出來的東西是直接放在落腳點的,所以才需要她不辭勞苦的親自找到落腳點。
“兌換。”她命令系統,而後就靜靜的等在原地。
系統:【宿主獻祭了所有功德值,兌換石灰石礦一座,儲量100萬噸,一般等價物為宿主所擁有的荒山。】
系統:【開始兌換。】
緊跟着,土黃色的光芒自裴卿腳下延伸覆蓋了整座石頭山,像是将這座山包進了一個土黃色的包裹裏。
當光芒消失之後,她腳下怪石嶙峋的地面被純白色的石灰石所取代,這是一座寸毛不長的白色石山,在周圍綠植遍布的群山中,像一塊玉石一般熠熠生輝。
李逸感覺自己只不過眨了眨眼,曾經熟悉的石頭山就被一座白玉山所取代,動作是那麽的輕巧無聲,好像這裏本來就有這座山一樣。
他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
“如此舉重若輕的仙術!”感嘆一句後,他快步沖上山頂去接應裴卿。
“好了,任務完成了,”無中生有弄到一座儲量巨大的石灰石礦,裴卿的心情好到爆,一時間充滿了揮斥方遒的豪情。
有了石灰石,農業、建築、玻璃、鋼鐵、食鹽……可以應用的方面就太多太多了。
沒有石灰石,藩鎮建設束手束腳,去外面買太貴,搶別人的又沒有兵馬,種種限制導致她一直放不開手腳推進基建。
現在好了,既然可以用功德值兌換礦産,那麽以後她是不是只需要努力賺取功德,就可以擁有銅礦鐵礦金礦銀礦?
李逸靜靜的在他的王妃身邊站了片刻,發現她笑的像只剛抓到雞的小狐貍。
他驚訝又好奇的問:“這麽高興?”
裴卿一手叉腰一手緩緩指點着莽莽群山,聲音清脆有力的說:“高興!你看那山——以後是鐵礦,那山——以後是金礦,那山——以後是銀礦,從此我也是家裏有礦的人了!”
李逸陪着她靜立良久,默默看着她興奮的小模樣,就仿佛自己也有了礦一樣的滿足。
高興了一會兒之後,裴卿果斷決定返程,回去就物色人開采石灰石。
她率先邁開步子往山下走,李逸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裴卿走了幾步之後回頭問:“怎麽不走?”
李逸遲疑道:“是不是我背着你還快一點?”
裴卿面色微紅,迅速揮了揮手:“不用不用,我喜歡爬山,我可以的,我沒問題!”
逞強的結果就是快天黑的時候他們依然沒有走出群山,而她雙腿跟灌了鉛一樣,再一次走不動了。
在前面開路的李逸聽到身後沒了動靜,急忙轉過身去就發現裴卿居然已經坐到了地上。
看到他看過來,她苦笑道:“真羨慕你們這些練武的人,不眠不休一天一夜,走起路來依然那麽輕松。”
李逸不由得啞然失笑,再次提議道:“我背你?”
裴卿遲鈍的搖了搖頭,長嘆一聲:“生産隊的驢也不能這麽使啊——找個地方歇一晚上吧。”
天一黑,夜枭的聲音和狼嚎聲接替傳來,四周樹影陰氣森森,加之渺無人煙,讓人心裏非常沒底。
李逸沉默片刻,忽而道:“其實再往前走大約半裏地有一個小木屋。”
是以前他們為了方便入山打獵時順手蓋的。
“小木屋?”裴卿的眼睛頓時亮了。
李逸低沉的回答:“對,是一個獵人小屋,屋裏面應該有火塘和柴草,我們可以在那裏休息一晚上。”
裴卿聽了這話,奮力從地上站起來,一把抓住他遞過來的胳膊,指揮道:“走!”
借着這股有了盼頭的勁兒,他們一口氣走到了一棟小小的木屋前,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草叢裏出現了綠色的眼睛。
李逸打開火折子先進屋裏轉了一圈,确定裏面沒有任何危險之後,才招呼裴卿進屋。
臨關門之前,裴卿看到草叢裏有個4條腿的影子一閃而過。
咚!
她使勁關上門,站在門後邊緩了緩心跳,好一會才回身往屋裏看去。
這個時候李逸已經把火塘裏的火點燃了,火光照亮了他臉上的面巾,也讓人看清了這個屋子的構造。
這是一棟非常非常小的屋子,只有一個單間沒窗戶,唯一的通風口在頂上,裴卿猜測是縣裏以打獵為生的人結伴入山的時候在這裏蓋的屋子,所以才建的這麽緊湊又簡陋。
屋子裏沒有家具,只能席地而坐,好在地板沒什麽灰塵,也不知是不是剛剛被人打掃過。
借着火光,裴卿打開包袱把食物分給李逸。
李逸擦了擦手,忽而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紙包遞給了她。
“是什麽?”裴卿麻利的接了過來,馬上就聞到了淡淡的香味。
李逸悠然回答:“甘草兔肉。”
原來紙包裏面是兔肉幹,看上去有點灰撲撲的,不過放到嘴裏口感很好。
裴卿吃到了甘草和人參的味道,兔肉柔韌而富有嚼勁,吃起來滿口生津,比鮮肉還好吃。
“這又是你自己做的?”她驚喜的問。
李逸淡淡的笑着回答:“嗯。”
看她吃了一根就不吃了,他平和的對她說:“特意給你做的,全吃了吧。”
裴卿捧着兔肉幹的手就是一僵,心跳卻越來越大聲。
她讷讷無言,只好低頭默默的吃東西。
被人留意到自己喜歡吃零食,甚至在旅行時還不忘替自己帶零食,這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奇怪,明明兔肉幹裏面的甘草含量不高,為什麽卻吃的人滿口發甜,一路甜進了心窩裏?
吃着人家親手做的兔肉幹,她終于後知後覺的催促:“我現在不累,我來守夜,你先睡一會吧。”
李逸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停下往火裏添柴的動作。
明明是一個嬌軟柔弱的小女子,卻那麽的富有夥伴精神,她本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呵護,誰知她卻反過來要呵護他?
火光映照在李逸漂亮如鷹隼的雙眸裏,讓他的眼睛充滿了深邃的情緒。
“我也不累,”他輕輕的說,“你先睡。”
被婉拒了的裴卿打算采取迂回路線,她舉起一根兔肉幹,一邊欣賞一邊說:“這是我在昔縣吃過的最好吃的肉,這滋味真是沒得說!你覺得呢?”
她準備先讓他放松,等他有了睡意之後,順理成章讓他躺下先睡,然後自己就可以守夜了——放松的最好辦法,可不就是聊閑天?
“我?”李逸眼中閃過一絲迷茫,過了片刻才低沉的回答,“我吃過最好吃的肉……是老鼠肉。”
裴卿:!!!
她瞪大了桃花眼,連睫毛都不抖了,難以置信的重複:“老鼠,肉?!”
在這一瞬間,她想起了前幾年看過的老鼠肉烤串新聞,頓時覺得嘴裏發苦。
莫非李逸也遇到了黑心商家,被迫吃到了比真羊肉還好吃的老鼠肉?
李逸看着她的表情,用一種“都過去了”的平淡口吻說:“小時候每天都在挨餓,直到我學會抓老鼠——沒飯吃的時候就烤老鼠吃,沒人跟我搶老鼠肉。”
窒息的感覺擊中裴卿,她萬萬沒想到實際情況居然是這樣。
看着她陷入沉默,李逸輕描淡寫地說:“一開始一只老鼠也抓不到,後來我跑的比貓快,就抓到了。”
裴卿眼前浮現出一個正太和貓咪厮打着争搶食物的畫面,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過了許久,她艱難的問:“你,吃……那啥肉的時候,幾歲?”
李逸低頭照料火堆,随口回答:“四歲。”
裴卿狠狠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4歲的時候在做什麽?為了不上幼兒園裝生病,為了偷吃冰激淩蛋糕半夜起床,為了買一打洋娃娃四處賣萌!
跟他比起來,李逸的童年也太慘了。
為什麽他會這麽慘?是父母雙亡?是流離失所?還是遭了天災?
幾乎是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她把所剩無幾的兔肉幹塞到了他的手裏,語調微弱的說:“難怪你這麽瘦,你該多吃點肉。”
李逸緩緩地坐直身,接收了那個紙包,微微撩起一點面巾,安靜的把最後一根兔肉幹放到了嘴裏。
“多謝。”吃完之後,他鄭重道謝,君子之風展露無遺。
裴卿又是心酸又是好笑:“還謝什麽?明明是你給我的。”
只聽李逸輕柔的回答:“那我該說:謝娘娘賞?”
這下裴卿真的笑了。
接下來他們各自吃了一塊酥皮燒餅,又分別喝了水,倒是誰也沒有睡,只是并排坐着在火堆前聊天。
“能多說一點你童年的事嗎?”裴卿仗着對方态度好,蹬鼻子上臉的開始打探人家隐私。
李逸側頭看了她一眼。
裴卿軟綿綿的說:“這樣吧,你說一件你小時候的事,那我也說一件我小時候的事,怎麽樣?”
幹柴在火堆裏哔哔波波地響,好一會,李逸才語調艱澀的說:“我小時候的事情恐怕不好聽。”
他以為她想聽睡前故事?
裴卿嘴角揚了揚,率先開口道:“我小時候就很喜歡爬山,有一回自己在山上待到天黑,家裏所有人都出動去找我,回來把我臭罵一頓。”
李逸眸光舒緩的看了她一眼,樣子像是說“看不出來你是這樣的熊孩子”,但他沒有笑 。
“你很想知道我的事?”他低聲的問,語調居然不是那麽有自信,透着一絲忐忑和遲疑。
裴卿反應很快的說:“聊天嘛,閑着也是閑着。”
李逸面巾微微一動,低頭擺弄火堆,好一會都沒有說話。
裴卿以為他整個晚上都不會再開口了,靜坐一會後,疲倦席卷而來,她悄悄的以手掩面遮住一個呵欠。
這時撥動火堆的聲音停止,李逸一腿盤起,一手支住額頭,看着跳躍的火焰淡淡的說:“我小時候,最強烈的感覺就是肚子餓。”
剛要睡着的裴卿登時來了精神。
李逸眼睛盯着火堆,視線卻仿佛透過火光穿到了遙遠的過去。
“醒着也肚餓,睡着也肚餓,無論什麽時候都餓的厲害,”他悠悠的說,“沒有一天吃飽過。”
裴卿吸了口氣,想問他父母的事,卻又不敢。
被火堆熏暖和的小木屋裏,兩個人的影子綿延到身後的牆壁上,其中一個忽而小心的向另一個的方向挪了一點,只有一點點。
“我吃花,牡丹花,我也吃果子,掉到樹下的果子爛了也能吃,不過我喝的倒是清泉水,”李逸似乎笑了笑,舒展了兩條大長腿。
木屋裏十分安靜。
只聽他繼續道:“有人注意到了我,指點我去抓老鼠烤了吃,我吃了幾年的老鼠後,他正式認我當義子,可能是實在看不下去了吧——這就是我的義父,我身上的武藝就是他教的。”
裴卿心裏五味雜陳,胸腔中好像塞着一團棉花,軟軟的卻又無法理清。
而這時李逸簡潔的說:“這就是我的小時候,一點意思也沒有,我家人不要我,所以無論我消失多久,也不會有人責怪我。”
裴卿吸了口氣,原來他是被遺棄的!難以相信竟然會有父母放棄這麽好的孩子!
李逸收起大長腿,振奮精神道:“都過去了,我現在過得很好,王爺收留我給我活幹,現在還遇到了王妃你——”
他的話消失在喉嚨裏,隔着面巾,他被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