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捷忍耐的閉眼。
她已不在是懵懂無知的少女,林捷的驚慌和躲閃,她都看在眼裏。
原來對她爸的所為,她媽并不是一無所知。
但她選擇掩住耳朵,蒙住眼睛。
可這并不代表這一切就此不存在。
廚房傳來一陣碗盆碰撞的聲音。
林苗輕輕嘆氣。
再過兩年,翟光年會升到供銷社經理的位子。
只不過,走馬上任的第二天,就鬧起了離婚。
她那會兒才剛上大學。
正忙着跟才剛确定關系的顧澤熟悉環境。
等她知道這事的時候,已經塵埃落定。
她媽淨身出戶,這個家裏的所有都歸了翟光年。
而他在離婚當月就跟張悅結婚。
她也在第一個學期之後,再沒有學費。
當然,她也投桃報李,在生日當天改了姓。
只是,之後的大學四年,她是靠着家教和打各式各樣零工,賺錢交學費。
廚房裏,冒起氤氲熱氣。
大米混着小米的香味順着牆壁縫隙飄進來。
林苗抽了抽鼻翼,肚子抽筋似的難受。
在療養院裏,她的食物只有各種奇怪的藥片和總也打不完的點滴。
昔日尋常到極點的飯菜與她已是奢求。
口水在口腔裏快速泛濫,林苗遲緩的蜷起身體,默默忍耐。
林捷以最快速度做好米粥,切了點黃瓜,用鹽和香油拌拌,想了想,又撿了個腌得正好的鹹鴨蛋。
把腌得冒油的鴨蛋黃挖出來,放到粥裏。
細細的拌好,又試了下溫度,才端到林苗。
這時的林苗早已忍到極限。
勺子才一伸過來,就再也忍不住的含住。
“慢點,”林捷把勺輕輕一壓,等她把粥抿走,笑着又舀了勺,上面還壓着片薄如蟬翼的黃瓜片。
林苗趕緊咽下,如等待喂哺的幼鳥一般,張嘴等着。
“別着急,都是你的,”林捷笑着把勺子送到她嘴裏。
林苗含糊的嗯了聲,嚼了兩下就把帶着黃瓜清香的粥吞下去。
一連喝了一碗半,肚子有了底,這才放慢速度。
等到吃完,她打了個飽嗝,舒服的把腦袋重新擱回枕頭上。
吃了飯,緊跟着就是吃藥。
對于吃藥就等于吃飯的林苗來說,實在不要太容易。
藥勁上很快,才吃了十來分鐘,林苗就開始昏昏欲睡。
迷糊間,落在肩膀的被子被人往上挪了挪。
溫暖襲身。
林苗勾起嘴角,一晃便陷入黑沉。
空氣中緩緩流動着鮮香。
林苗抽着鼻子,下意識往味道更濃的地方湊去。
腦後傳來一陣疼痛。
她一下子清醒過來。
屋裏一片漆黑,亮光透過頭頂窗簾的一點縫隙投射進來,不時傳來一點聲音。
她扶着昏沉的腦袋坐起來。
動作時,身上才剛結痂的傷口點疼,卻也在忍耐範圍之內。
她套上拖鞋,拿了搭在炕梢的外套披上,挪到廚房。
林捷正在竈臺邊忙活,聽到動靜,她轉過頭。
“怎麽起來了,”她先是看林苗身上衣裳,又過來摸摸手,見溫度正常,才放松表情。
“去屋裏坐着,雞湯這就好,”林捷把客廳的燈打開,轉身去盛湯。
林苗到牆邊去拿筷子。
“別動,我來,”林捷趕緊把她伸出的手按回去,輕輕推她。
胳膊傳來一點細微的疼痛,林苗沒有堅持。
她這會兒渾身都是傷,與其逞強,不如老實的坐等。
林捷很快把飯菜端上桌。
她舀了半碗雞湯,送到林苗跟前。
“自己能吃嗎?”
“能,”林苗慢吞吞的握着勺子,慢吞吞的喝。
林捷又盛飯舀湯,夾了幾塊雞肉,剔出骨頭,把肉弄成細絲,拌好之後才擱到林苗跟前。
“別光喝湯,吃點飯。”
湯泡飯,這是林苗最喜歡吃的。
不過從大學開始,她就很少吃了。
因為顧澤說,這樣吃失去了食物本身的味道,混在一起就像喂豬。
林苗大大的舀了一勺,放到嘴裏。
彈韌的米粒吸收湯汁的鮮,細細的雞絲混在其中,更提升鮮和香的程度。
林苗輕輕抿了抿。
炖得即将要化的肉絲便成肉糜,混着湯飯,熱乎乎的落肚。
林苗眨了眨泛熱的眼,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林捷一直看着女兒,等她吃了兩口,才問:“有點淡吧?”
“挺好的,”林苗又舀了勺。
味道照比她小時習慣的口味淡了不是一星半點。
只是她已不是從前的她。
現在這個鹹淡,與她正好适合。
“那就好,”林捷笑眯起眼。
“你這傷得忌口,太鹹的也要少吃,我還怕你吃不慣呢。”
林苗彎了彎嘴角,繼續吃飯。
林捷開始剔雞肉,打散了添到林苗碗裏。
“別給我了,你趕緊吃,”林苗伸手去夾肉。
“你吃自己的,我來,”林捷很怕她扯開傷口,趕緊阻止,并夾了塊關節部位,咬了口,骨頭立刻和脆骨分離。
林捷咬着脆骨,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
“吃那塊,”林苗瞄了肉多的一塊,停下筷子,看林捷。
“好,我吃,”林捷夾起來,咬了口。
“行了吧,趕緊吃。”
林苗扯了點笑,低頭吃飯。
林捷看着女兒發頂,眼裏滿是柔光。
飯後半小時就是吃藥時間。
林捷拿着藥和水過來,林苗很自覺的捏起藥片,閉着眼灌了半杯水。
“真乖,”林捷往林苗嘴邊一抿。
熟悉的甜味在口腔蔓延開來。
“是蝦糖,”林苗眯着眼咂嘴。
“沒錯,”林捷笑着攤開手掌,露出蝦糖的糖紙。
林苗用力咂了下,後腦頓時傳來一陣疼痛。
她皺巴了下臉,再不敢用力。
“含着,別咬,等苦味散盡了再嚼,”林捷打開電視,坐去她旁邊。
一陣悠揚婉轉的曲調之後,電視劇開始了。
林苗慢慢咂着露出糖芯的蝦糖,看盯着電視眼都不眨的林捷。
早在重生之前,林苗就對林捷離婚後的那幾年十分好奇。
但每次問起,她都顧左右而言它。
逼得急了,就會翻臉。
因此,林苗猜想,那幾年對于她來說,一定很不堪回首。
不堪到連跟親生女兒都不想提及。
而今老天厚愛,讓她重活一回。
那她就不能浪費。
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母親再次陷入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