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乍到.間諜
一場細雨過後,偶有兩聲犬吠,驚落瓦間雨珠。
易家繡莊置于巷尾,翠竹環擁,屋內檀香四溢,芬芳宜人。
清風拂動繡線,易棠穿一襲鵝黃衣裙,坐在繡架前輕勾絲線。
繡針在綢緞上穿梭如飛。
今日客人少,她終于能沉下心鑽研刺繡。稍一擡頭,卻瞧見直棂窗外站着一位白衣男子。
絲繡莊建在巷子深處,平日裏鮮有人在附近閑逛。
只見男人緊握一卷布帛,來回踱步沉思,不時輕拍布料,看起來心事重重。
她笑着迎上前問道:“客人可是要看刺繡?”
白衣男子聞聲轉過頭,刻意壓低聲音:“非也,有從宮中傳到軍營的消息。”
聽見這話,原本驚訝的人登時來了興趣。這人竟然不清楚易家繡莊的情況。
絲繡莊的情報事務停滞許久,涉及軍事的消息尤為緊俏,居然還往她這走。
察覺她疑慮,男子亮出令牌,解釋道:“在下代號白碟,事情緊急,可否借一步說話。”
易棠仔細打量男子,五官分明,氣質中正,心中的疑慮得到些微緩解。
前幾日還愁怎麽重拾情報舊業,現在有人找上門來,撿個現成也好。
于是她颔首,示意白碟進繡莊裏談。
半盞茶水下肚的工夫,白碟道出京城近況。
城中情報網混入敵國奸細,諜報人員因此互相猜疑,情報傳送不順,唯獨易家的繡莊休止一年,未牽扯進其中,人員幹淨。
這份軍事情報既要從速處理又要躲過奸細耳目。
繡莊能把情報融入繡圖,适合僞裝,多年以來專門處理此類棘手事件。
他此番尋來,便是要她把情報僞裝成生意混出城。
離去前白碟攤開手中的布帛,那是一面布旗。
暗語密密麻麻地陳列其上,既象征地勢又代表兵力,合在一起形成詭異圖案。
一筆一畫,都蘊含重要信息。
易棠心下了然,看似普通的布旗,實際是一份詳細而複雜的情報。她沉思片刻,而後擡頭看向白碟:“需要我如何收拾?”
“縫入繡圖當中,讓它看起來與尋常刺繡無異。”白碟眼中閃過一絲精明。
易棠點頭,心中已有計較。
為了慶祝自己接手繡莊,繡莊夥計準備了一幅迎客松刺繡,恰好用來藏匿情報。
接下來的幾日,她白日忙于經營,晚裏将情報繡進圖中。
精心設計之下,暗語巧妙融入雲海松樹的景象,令人難以察覺。
風過無痕,雨日轉晴,竹影似墨跡斑駁。
到了約定的交貨日期,遲遲不見白碟現身。
易棠在繡莊構拟圖案,心思卻飄到情報上,筆畫勾勒不過片刻,便轉出門張望。
巷子裏人來人往,挑擔趕路的夥夫,悠閑選布的婦人,唯獨沒有白碟的身影。
情報運輸向來緊張,過了午時還未到,不會在途中出事吧?
“就是這。”
一個男人止步于她身側,說道:“在下收到消息,易家掌櫃同那賊人有聯絡。”
什麽賊人?易棠奇怪地看過去,不由瞪大雙目。
一陣風拂過,繡莊裏的小竹林淅淅飒飒,竹節咯吱作響。
分明是和煦春風,她卻手腳泛冷,賞花宴那夜的驚悸湧上心頭。
與男人一道前來的……還有謝年祈。
這……
瞥見謝年祈腰間佩劍,易棠心中波瀾不已,眼前浮現他刺穿官員的場面,手自覺撫上胸口,強壓住驚慌,生怕露出馬腳。
那天晚上她并未露面,對方應當認不出她。
“易掌櫃,解釋一下?”
一雙狐貍眼微彎,謝年祈的嘴角嗔着笑意。
解釋,方才男人提到賊人,想來是在說白碟,但白碟到繡莊傳遞情報,公事何須解釋。
腦中閃過無數念頭,她沉住氣,說話語氣平靜:“大人,小女子經營繡莊,怎麽會與二位口中的賊有聯系,怕是有什麽誤會。”
謝年祈笑而不語,目光落在她臉上,仿佛能看穿她的想法。
旁邊的男人則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嚴肅地說:“我們接到密報,有細作在此傳遞失竊的軍情,此事非同小可,還請掌櫃配合調查。”
男人亮出諜探玉牌。
白玉牌上“白碟”二字,右下角刻有國章。
怎麽又是白碟,眼前這位有謝年祈陪同,不似作假,那前幾日讓她刺繡的人是誰?
易棠輕嘆一口氣,輕聲道:“大人,幾日前有一人讓我刺繡,也自稱白碟,你說我該信誰?”
“我雖為女子,卻也知家國大義,從未涉及非法之事。那日他前來,我只當他是自己人,按需求完成的刺繡此刻還未傳出,請二位明察秋毫。”
聽她這麽說,真正的白碟面含愠色,厲聲道:“輕易接收線報,還有什麽可查,料你也是敵國派來的奸細!”
“運輸諜報的人都知道,諜探秘密搜集音信,不能輕易透露代號。”
白碟的話讓易棠很是不爽,她瞪了他一眼,不客氣道:“你的代號和消息被細作濫用,難道不該反省一下自己?”
料不及她會反駁,白碟愣了一瞬,轉而向謝年祈告狀:“依我看,她就是奸細同謀,必須帶回去審問。”
【人物情報線索:白碟非善類,宿主可以信任謝年祈】
無須系統提示她也能看出白碟的敵意,他從初見就揪着人,硬要扣間諜的帽子。
若非深仇苦恨或心智異常,哪有人初次見面就咄咄逼人。
“我能證實自己并非細作。”易棠的視線移至繡架,說話坦蕩。
白碟面露惱怒,氣憤道:“你面前的人可是皇城司……”
“如何證明?”謝年祈打斷白碟,說的話好似一根定海神針。
易棠默聲,心中輕喚系統,情報密碼泉湧般注入腦海。
她在緞面勾勒出牡丹輪廓,召來繡莊內的繡女。
系統的機械音一陣接一陣,她依照指示,手指落在三處針腳間,逐一添加針線。
花瓣如何拐向,葉脈更改,針線走向都與平常差距甚大。
許久,一簇趙粉牡丹躍然于綢緞上,色如童面,花瓣達千。
剪刀剪斷最後的線頭,咔嗒落回桌面。
“蘇繡牡丹,”謝年祈拿起綢緞,指尖摩挲過花瓣,“與尋常蘇繡有何不同?”
“表面上與一般刺繡無異。”
易棠拿出匕首,繼續道:“花瓣裏藏有暗語。”
匕首在繡圖上劃過,絲線斷開。稍一扯斷口,殘線在緞面穿梭,很快繃成符號,仿佛憑空出現,兀自形成一條條路徑。
“這是易家繡莊的隐藏手法,”她冷着臉解釋,“本朝十二座城池,十三種密碼,圖中密語正是京城傳遞情報所用,唯有受過特訓的諜探才能解密。”
擡起頭,易棠直視他的眼睛,“如果我是敵國細作,怎麽可能熟練運用本朝暗語?”
謝年祈目光深邃,随後緩緩開口:“甚好。”
“她……”白碟不滿地皺起眉頭。
“她不是細作,”謝年祈打斷他,語調上揚,“你先走吧。”
白碟還想說些什麽,但看到謝年祈不容拒絕的神态,嘴唇嗫嚅兩下,也只能恭敬離開。
【恭喜宿主成功擺脫難纏的人物】
【階段獎勵入庫:100點貢獻值、自選密碼刺繡教程、2兩銀子】
易棠松了一口氣,邊收拾邊和謝年祈說話:“大人,白碟……”
“暫且不提。”
對于白碟的異常,兩人都感到煩躁。
繡莊裏漂布的淨水嘩嘩流淌,謝年祈開口打破二人間的沉默:“在下觀易掌櫃對刺繡頗有造詣,恰巧國公府尋得一幅刺繡,掌櫃可否賞個臉到府上鑒賞?”
他稍作停頓,繼續道:“就當交個朋友。”
【人物情報線索:謝年祈,皇城司副使,大淵重要諜探,對宿主的情報站建設至關重要】
【支線任務情報線索:國公府的情報刺繡需要修補】
剛從國公府死裏逃生,怎麽又要進去?
原書較少描述這個男配的身份背景,雖提及“官至皇城司副使”,但只寫明他平日裏不務正業,徒有虛名,并未交代此人還參與情報事務。
此時通過系統得知他的諜探身份,事态愈發有趣。
皇城司聽命于國君,不受旁人管制,平日裏刺探臣民情報,可直接處決妄議朝政之人,手段狠辣陰險。
有皇城司副使的官銜在,加之賞花宴那夜見過他利落弑官,易棠心知此人絕非人們口中只會吃喝玩樂的绮襦纨绔。
對上謝年祈期待的目光,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演技真好。
他今日穿件折領寬袍,袖口露出花色內襯,因為生得俊俏,花裏胡哨的顏色穿在身上,反倒與之相得益彰。
要不是見過他一劍刺穿別人的狠辣模樣,易棠都快相信這人真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閑散少爺。
這樣的人向她抛出橄榄枝,總不能只是邀人享樂。
“明日午後吧,容民女做些準備。”
天知道她應下來之前內心有多糾結。
“定下了,明日未初,易掌櫃可要準時。”謝年祈笑着瞧她。
說完便撩起外袍的衣擺離開,未留下反悔餘地。
次日午後未初,易棠按約定來到國公府。
她随謝年祈步入一間寬敞書房,一幅帶血跡的刺繡占據半面牆壁。
這幅圖描繪本朝疆域,細節處理得精細,但有一處異常:畫面中一座城池标注有誤。
嚴謹如這般作品,不應該出現粗糙錯誤。
“這是從國賊身上搜出來的情報圖。”
清潤的聲線從身後傳來:“你是祠堂櫃子裏的姑娘。”
身後的人突然靠近,易棠驚愕地轉過身,膝蓋磕在椅沿,一下子跌坐其上。她下意識抓住謝年祈的衣袖,見鬼一般盯着他。
原來他早就認出她。
書房封閉而昏暗,日光投在方格眼窗面,于房中留下格子影,只從窗隙透過一束光。
光束中細碎塵埃浮動,上下飄蕩,橫亘于二人之間。
那人伸向她的手停在半空,半截手指露在寬袖外。似乎未料及她會如此慌張,他收回手,攏起袖子。
袖擺時而掃進光中,投下陰影,很快又消失。
“我提醒過易姑娘,你很不會掩藏。”
謝年祈期身而下,雙手扣住太師椅扶手,宛若鐵壁銅牆将她困于身前。
他的唇角微揚,語氣中透出一絲戲谑:“既然要裝不相識,如此馬虎小心丢掉性命。”
分明是打趣人的話,卻如地府深處傳來的惡鬼低語,帶着森然冷意。
易棠垂首一瞧,身上穿的赫然是謝年祈先前留置于祠堂的那件衫裙。難怪對方能輕易識破她的僞裝,原來這裙子是他刻意為之,旨在鎖定賞花宴那夜藏匿于櫃子中的人。
兩人一坐一立地僵持着,片刻,熟悉的輕笑聲入耳。
被困在櫃中的窘迫感登時浮上心頭,一向好勝的人誓要扳回一局。
轉瞬間她抓住身前人的衣襟,将人拉近。
塵埃由氣流帶動,霎時舞得激烈,在二人周圍旋轉又落下。
這麽一動作,那人被迫将身子壓得更低,剛攏好的衣袖随之垂落,覆蓋在腿上。乍一看就像兩人貼在一塊兒。
“既然謝小公爺覺得民女不牢靠,不如我們搭檔,”她附在謝年祈耳邊低語,“合作以後便是一條船上的友人,我定會守口如瓶。”
女子獨特的蘭香氣息輕拂過耳垂,若有似無的觸感帶着絲絲癢意,撓得他耳根泛起紅暈。
意識到自己失态,他當即偏過頭,靜靜地看着易棠,平淡道:“諜探和傳遞站,确實是很好的組合,可這對我有什麽好處?又憑什麽答應你?”
“憑易家繡莊從未讓細作滲透,憑我知道你的諜探身份,憑你身邊無可信之人。”
二人呼吸交纏在一處,易棠對上他的視線,一字一句道出緣由,語氣中盡是成功擾亂他的愉悅:“你需要一個能捂實消息的傳遞方。”
随着她陳述,謝年祈眼神逐漸冰冷,少頃,他輕輕一笑,未掙脫她的手,反而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雙手交握,緩慢收緊。
他抓得實在牢,她本能地想掙脫束縛,卻難以動作。
下一瞬,一塊冰涼的四方體塞入掌心。
“拿好,可別生異心,”謝年祈倏爾松手,說話聲低沉,帶了一絲警告的意味,“背叛我的人下場都很慘。”
白玉般的手被捂得指尖發紅,此刻重獲自由,易棠迅速攤開手,一塊白玉牌映入眼中,“邊述”二字極為晃眼。她呆愣片刻,很快反應過來。
這是他的諜探牌子,代號邊述。
皇城司內設樞密院機速房,其中的重要諜探用代號隐藏真實身份,執行任務時只依據代號行事,不認執牌之人。
謝年祈将玉牌交由她,便是默許她用“邊述”這一代號進入京城的情報網中,并以此收集情報。如此一來,兩人便是一根線上的螞蚱,出了事都得受重罰。
兩人相對無言,皆知曉對方心中的算盤,雖相識不久,但城中情報人員互相猜忌,二人搭檔确實是最好的打算。
【恭喜宿主與重要人物結盟,情報站初現雛形,收獲500點貢獻值】
【恭喜宿主找到情報刺繡,盡快完成任務哦~】
又來了。
能有這條提示,看來疆域圖就是系統所說的情報刺繡。
“圖裏面的信息。”想起來還有正事待處理,她向謝年祈投去疑惑的目光。
後者卻扁着嘴搖頭,他若能看出門道,就不會邀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