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高處的風景如何
曲煥小心翼翼地将心中的嫉恨不甘給藏了起來，再擡起頭時，臉上又恢複那一派溫潤謙遜，對着前方半空中踩在飛劍上的林茶茶恭敬說道：“弟子江定城曲家的曲煥，見過林師姐。”
“曲堯是我弟弟。”他說道。
林茶茶看着他，挑眉說道：“既然曲堯是你弟弟，你就這般眼睜睜看着自己弟弟被人欺負？”
曲煥臉上表情頓了頓，然後笑容不變繼續說道：“他們不過是在鬧着玩罷了。”
說罷，他轉過頭對着身旁曲堯笑容和善問道：“是不是？”
“……是。”曲堯回道。
曲煥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他轉過頭對着前方林茶茶笑着說道：“師姐你看，曲堯也說他們只是在鬧着玩。”
一旁的少年們見狀立即起哄說道：“沒錯，沒錯！我們只是在和曲堯鬧着玩。”
“師姐你也太大驚小怪了，這點小事哪能驚動您。”
“就是，曲堯都說沒事。”
林茶茶目光朝着下方曲堯看去，曲堯低下了頭不敢直視她，臉上露出了羞愧不堪的表情。
倒是沒想到曲堯年少的時候還是個受氣包，林茶茶将他的神色盡收眼底，挑了挑眉心想道。
話本中臉覆面具王者歸來的複仇少年，殺伐果斷，冷靜從容，和現在的受氣包一樣的曲堯，判若兩人。
這得年少的時候受了多少苦，才會蛻變成話本中那個殺伐果斷的冷酷複仇少年。
“也罷，此事到此為止。”林茶茶并未繼續追究，轉而說道：“試煉大選即将開始，第一關試煉，一個時辰內從山腳徒步走上山頂，未能在規定時間到達即為失敗。”
“一炷香時間後，試煉正式開始。”
随着她這聲話落，在場衆人臉上神色頓時嚴肅認真了起來，所有人都在默默地等候試煉的開始。
包括曲堯，亦包括曲煥。
站在山腳下嘴角帶着淤青的雌雄莫辨俊秀少年曲堯，臉上閃過迷茫之色，他真的有資格前來參加試煉嗎？像他這樣的人，是不是一輩子只能背着屈辱的罵名不堪活下去？
或者，他應該找個無人知曉無人認識他的地方，遠離人群度過殘生？
與他的迷茫和自暴自棄不同，一旁的曲煥，滿臉的志得意滿，他眼中閃着灼灼的野心，這次白祖師傳人的位置他勢在必得，是他，只能是他！從小到大，凡是他想要就沒有得不到，他才是被命運眷顧的那個人，注定未來要成就一番偉業。
“時間到，開始！”
随着林茶茶一聲話落，山腳下的這群少年們紛紛朝着前方長明峰往上攀爬，他們争先恐後，勢要争奪第一。
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時間到達山頂。
林茶茶踩在飛劍上，看了一會這群年輕的少年攀爬山峰，然後禦劍飛行重新回到了長明峰的山頂。
山頂上。
流風劍尊和廣成劍尊正坐在那座孤松樹下的石桌旁，兩人面前懸浮着一面水鏡，鏡中将山腳下那群正朝着這裏攀爬而來的少年們的身影全都給顯露了出來。
“茶茶，你回來了。”流風劍尊見林茶茶回來，朝着她笑了聲，然後說道：“這些弟子都如何？”
“如今時間尚短，看不出來。”林茶茶回道。
“也是。”流風劍尊聽完并未繼續多問，轉而說道：“茶茶過來，看看這群弟子們試煉。”
林茶茶聞言便走了過去，站在水鏡面前，看着山腳下那群少年攀爬長明峰。
最初的時候是看不出什麽的，所有人都上坡上的很快，很輕松，也很自信，等來到半山腰，他們開始逐漸感到吃力，腳步沉重，身軀亦開始感到負累，速度逐漸慢了下來。
這個時候，便是對他們身心的考驗。
而等到再往上，他們便會承受超過他身體所能耐受的壓力和疲累，這個時候，他們會開始産生懷疑、動搖、放棄的種種念頭，從而觸發問心關。這才是第一關試煉真正的考驗所在，問心。
考驗他們的道心是否堅定，意志是否不可動搖。
逐漸地，這些弟子們開始觸發了問心關，一個個神色茫然地站立在原地，陷入了幻境當中，他們的臉上露出了或是猶豫，或是痛苦掙紮，或是沉醉其中……種種表情。
林茶茶将視線落在了水鏡中的曲堯身上，見他一臉痛苦地站在那裏，臉上的神色充滿了恐懼、害怕和掙紮，他似乎陷入了某種令他痛苦的幻境中，備受煎熬和折磨。
而就在他的前面，曲煥一臉迷醉喜悅的表情，飄飄然忘乎所以，有如沉浸在幸福的美夢當中。
此時距離試煉結束還有半個時辰。
“這屆弟子不行啊！”流風劍尊嘆氣說道，“區區一道問心關，竟将他們全給問倒了。”
“現在的年輕人想法多，心思雜，只要能堅守道心，倒也不算什麽大問題。”一旁的廣成劍尊說道，“你啊，也不用太苛責。”
“茶茶你怎麽看？”流風劍尊轉頭問身旁的林茶茶說道。
“呃……”
林茶茶還真給他問住了，她想了想然後說道：“我覺得廣成師伯說得對，修行就是一個不斷拷問自我，完善自我，終得圓滿的漫長之路。”
流風劍尊聽後微怔，随後臉上露出了贊賞的表情，“你說得對，沒人從一開始就是完美的。”
“有人通過問心關了。”一旁廣成劍尊說道。
聞言，林茶茶和流風劍尊同時擡頭朝水鏡看去，是曲堯。
只見原本神色痛苦掙紮的曲堯，驟然睜開了眼眸，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中充滿堅定的光芒，他臉上的神色也變得堅毅明朗，再無遲疑和掙紮，他朝前踏出一步，朝着山峰之巅走去。
他經過了曲煥身旁，看了眼沉浸在美夢當中滿臉沉醉笑容的曲煥，然後收回目光朝上繼續走去。
将曲煥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這個少年不錯。”流風劍尊看中水鏡中神色堅毅目光明亮的曲堯，眼中閃過一道贊賞，“心性堅定，是個好苗子。”
林茶茶聞言，嘴角彎了彎。
曲堯不錯，她早就知道，這是一個哪怕被丢進萬蛇窟受盡折磨亦能頑強活下來的少年，忍受着軀體上的莫大痛苦，一次次闖進最危險的地方，尋找機緣，以最快的速度逼迫着自己成長，最終完成了為他母親，也是為他自己的複仇。
若無過人的心性，若無堅強不屈的信念，他如何能支撐下來？
曲堯有心魔，但他不受心魔所困。
人類最值得稱贊的便是他們的不屈的勇氣，于絕境求生，創造不可能的奇跡。
“流風師伯說得對，他很不錯。”林茶茶彎起嘴角看着水鏡中朝着山峰之巅徒步走去的曲堯，笑着說道。
而在曲堯走出去沒多久後，沉浸在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的美夢當中，被一衆溫順美人環繞掌握着至高權利的曲煥，驟然驚醒，他睜開眼睛滿臉驚惶，眼中中充滿不安和恐懼，他朝四周環繞了一圈，見周圍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幻境當中，心下頓時一凜。
曲煥立即轉頭朝着四處尋找了一遍，沒看到曲堯，他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他當即便轉身朝着前方山頂繼續走去，走了幾步，他像是想起什麽一般，又轉身折了回去。
他來到那些個曾經圍攻辱罵的曲堯的少年們身旁，這些少年也深陷幻境當中，然後一個個将他們喚醒了。
“曲師兄！”
“怎麽回事？”
“發生了什麽？”
這群從幻境中清醒過來的少年們，一臉驚疑不定地看着面前曲煥問道。
曲煥對着他們露出微笑說道：“想必這也是試煉中的一環，方才我們都陷入了幻境當中。”
“原來如此！”
衆少年恍然大悟，然後紛紛感激地看着面前曲煥：“多謝曲師兄，若非你們，我們現在還陷在幻境當中。”
“不愧是曲師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曲師兄高義！佩服至極！”
一群少年對着面前曲煥滿臉敬佩感激之色，以他唯馬首是瞻。
曲煥看着面前這群服服帖帖的少年們，臉上流露出滿意之色，“好了，我們快走，時間不多了。”
“曲師兄，你先走。”
“你走前面，我們後頭跟着！”
曲煥也不推辭，當即便走在前面，那群少年就跟在他後面，一群人朝着長明峰山頂走去。
水鏡前，流風劍尊和廣成劍尊看着這一幕，頓時皺起了眉頭。
“這個少年，心機太深。”流風劍尊開口說道，“收買人心，頗有手段。”
“心思不純，難成道果。”廣成劍尊點評道。
林茶茶客觀點評道：“小聰明有的，但自作聰明。”
曲煥的目的太明顯了，靠小恩小惠收買人心，然後讓人替他賣命，林茶茶算是明白之前山腳下為何這群少年們要圍攻辱罵刁難曲堯了，感情是曲煥以這種手段指使他們給他當打手。
在問心路上提醒那群少年們脫離幻境，無非是認為這群少年非他競争對手，所以施恩他們，賣他們個人情。
但這人情可不是免費的，現在施出去的恩，将來都是要收回來的。
在這之後，其他陷在問心幻境中的少年們陸續有不少人清醒了過來，他們清醒過來之後，環顧了四周一圈，立即沿着前方山頂繼續快速趕去。
長明峰山頂。
第一個登頂，來到山頂的人，正是最早從幻境中清醒過來的曲堯。
曲堯來到山頂上，眼前的視野頓時就開闊了，他看着前方無盡雲海，雲卷雲舒，聽着耳畔傳來的風聲，站在山峰之頂，一覽衆山之下，仿佛一切都顯得那般渺小，天地蒼茫。
“高處的風景如何？”
就在他怔愣之際，耳畔傳來一聲帶着笑意的聲音。
曲堯擡頭看去，便對上了前方一張笑吟吟的清麗臉龐，他頓時愣住，然後叫了聲：“林師姐。”
“怎麽樣？山頂的風光不錯吧！”林茶茶看着他笑眯眯問道。
曲堯“嗯”了一聲，然後說道：“很漂亮，這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風景。”
“年紀輕輕說什麽最漂亮，這只是長明峰的最高處，這個世界可不只有長明峰，光是我們蜀山劍派便有三十六內峰，七十二外峰，小靈峰洞天無數，每一處風光都是絕美。”林茶茶對着面前曲堯語重心長說道，“年輕人目光要放長遠點，別只看着眼前的那一點。”
曲堯聞言怔愣，然後說道：“多謝師姐指教。”
“多叫幾聲。”林茶茶忽地說道。
“？”曲堯。
他目光疑惑地看着面前林茶茶，沒聽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林茶茶一臉惆悵地說道：“我怕以後我就沒機會聽這句話了。”
曲堯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很快明白她話中的意思，頓時臉上通紅，有些慌亂無措，“不，不……”
但很快地，他發熱發脹的頭腦又冷卻了下來，他生怕是自己想多了，誤會了。
于是便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林茶茶，心想她方才那句話，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師姐這是在暗示他？
還是說，是他想多了？
肯定是他想多了吧，師姐怎麽會說這種話……
曲堯陷入糾結和反複橫跳當中，臉上神色一會漲紅，一會又蒼白，時而喜悅，時而低落……
都快成精分了。
林茶茶看着他變幻不定的神色，心下哇了聲！
這人好會想，好會為難自己！
難怪問心路上能把自己折磨成那副慘樣，太會折磨自己了。
這時候，身後曲煥也終于爬到了山頂，他一爬上來就看見了前方站在一起似乎在說着些什麽的曲堯和林茶茶，一張臉瞬間扭曲的，眼中的嫉恨惡毒快化為毒汁噴灑出去。
曲堯，曲堯！
該死！
為什麽他會在這兒，不應該！
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裏，他不應該擋了他的路！
墊腳石就要安安分分地讓人踩着，一輩子都不要想要翻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