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就比如高建白和他的鄰家姐姐。
兩人年紀相差七八歲, 一方還結婚生子,偏生他們還能勾搭在一塊。
這種不正當的男女關系肯定沒法在家附近行茍且之事,那只能選個偏遠的地方, 裝扮成小夫妻去探親,住在鮮少人經過的招待所。
就比如二胖媽媽所在的地方。
葉芮會知道這個偷情的地點, 也是因為高建白有一個特殊的癖好,他愛鄰家姐姐愛的瘋狂,但因為年紀相差太大,等他成年自己愛慕的人早已經結婚生子,好不容易私底下接觸并抱得美人歸, 他自然得留下一些什麽東西,來證明他們曾經在一起過。
留下的, 就是兩人一同去招待所的票根。
從第一次一直到葉芮發現他們的奸情, 大幾年的時間, 專門定制的木箱子裏裝得滿滿當當, 全是他們兩人開房的票根。
一開始是招待所, 後面是各處的賓館。
高建白把這些票根當寶貝似得珍藏,看得她是真夠惡心。
算算日子, 這會她和高建白還沒談對象。
此時的高建白勉強算得上‘有出息’一類的年輕人,有一份鐵飯碗的工作,還是高中畢業生,去年剛獲得優秀員工的獎章, 混混工齡就能升上去。
像這種有出息又有本事的年輕人, 自然會有人盯上,來介紹的嬸子婆子不說, 高家倒是巴不得從裏面挑選一個最好的當兒媳,但高建白正和鄰家姐姐打得火熱, 哪能看得上其他女人?
可遲遲不松口,家裏人催得越急,甚至直接将相看的女同志往家裏帶。
這下惹得自己心上人吃醋,兩人鬧得差點分手,高建白便有了想找個擋箭牌的意思。
既然是擋箭牌,自然得要很好控制的那種。
不能太出色、不能太優秀,家庭背景也不能太好,最好遇到事家中長輩不會幫着出頭。
選來選去,葉芮就成了這個倒黴蛋。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時候高建白已經将主意打在她的頭上。
說起來,他們兩人其實沒什麽交集的地方。
但架不住她在外人的眼裏十分的可憐。
尤其是她最先開始工作的廠子,工資由父母領,好好的辦公室工作還被父母拿去做人情交換,還有一些平日裏發生雞毛蒜皮的小事……
葉芮不是不知道背後有人在議論紛紛。
她也知道這些議論中也不全是惡意,只不過某些心懷不軌的人聽了,就忍不住打起主意。
比如說高建白。
高建白是在別人嘴裏知道她的過往,多番打聽後便覺得這麽自卑又包子的脾性,實在是當擋箭牌的好選擇。
所以在之後才有了一系列的事。
回想過往,葉芮冷哼了一聲。
既然這對狗男女那麽‘相愛’,那她就成全他們呗。
也省得他們未來大幾年都得當見不得光的縮頭烏龜。
“二姐,你怎麽不走了?”葉肖瞧着她不動,便開口催促着,“再不回家天都黑了。”
“先不回了。”葉芮咧嘴笑着,“難得高興,去吃炒蠶豆。”
葉肖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口袋,“你請還是……我請?”
這要是讓他請,是不是得找個借口推掉了?
可這是二姐欸,是那個把大哥弄哭了幾次的二姐欸!是不是也可以偶爾大方一次?
還不等他想好,葉芮一手在他頭上薅了薅,“我請。”
說着身子一拐就朝着另外一條街去。
現在城鎮的夜晚要比早幾年熱鬧不少,尤其是電影院那邊,哪怕重複播放老片子,也能吸引來不少男男女女。
不過來這邊的人多,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舍得花一塊錢去看電影。
大部分都是來湊個熱鬧,就着點亮的夜燈唠唠嗑,一臉羨慕看着買了票走進電影院的人。
葉肖就是其一。
他這麽大還沒看過電影呢,倒是大哥去過好幾回,每回回家都會顯擺自己看了什麽,弄得他眼饞的不行。
只是爸媽舍得給大哥t花錢,卻不舍得給他。
他裝乖過好幾次,硬是沒得到一毛錢,反而還被家裏理所當然的使喚,在那之後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做或不做,什麽都沒有。
那幹嘛要做?
反正都沒有,自然不做來得更舒坦了。
“炒蠶豆怎麽賣?”葉芮見面前這人肩膀上挂着一個小木盒,裏面除了炒蠶豆之外還有花生瓜子,瞧着備了不少東西。
“三分錢一小捧。”賣貨的少年脆聲,“姐姐要不要來兩小捧,算你五分錢。”
一小捧大概就一巴掌那麽點。
這麽賣其實還挺貴的,可架不住味道香。
葉芮想了想,“來四份吧。”
“好嘞。”少年利索的用油紙裝起來,嘴上還不住說着,“我給姐姐多裝一點,要覺得好吃經常來哈。”
葉肖湊了過來,也特嘴甜,“哥哥你再多裝一些,我們老喜歡你家的蠶豆了,遇誰都誇一誇呢,人家問我誰家的蠶豆好吃,我每次都說電影院門口扛着箱子的小哥哥。”
誇了一大堆,才把最重點的往後放,“你再多給幾粒嘛。”
賣貨的少年招架不住,又給多放了一些。
多到油紙都快包不過來,葉肖伸出手上去接,小臉蛋上綻放着大大的笑容,甜甜喊着,“謝謝哥哥!”
“不用不用。”賣貨少年瞧着自己給出的蠶豆有些肉痛。
聽着小孩不住誇,誇着誇着一份裝出其他一份半的量了……
拿到蠶豆,葉肖滿腦子都是在想怎麽吃。
先是數了數蠶豆的數量,緊跟着計劃着怎麽吃、什麽時候吃。
先來兩粒嘗嘗味道,剩下的慢慢嚼,一粒最少得嚼二三十下才能下肚,還可以在嘴裏先含含,含得軟化了再嚼。
晚上三粒、白天三粒,這麽一小捧他能吃好幾天呢!
“嗯?”
正暢想着美夢的葉肖聽到二姐的哼聲,下意識的反應是将手裏捧着的蠶豆往她面前遞了遞,毫不猶豫的道:“姐,你先吃!”
二姐付的錢,二姐先吃。
他緩緩也不是不行。
葉芮撚了一粒嘗嘗味,“走吧。”
葉肖跟着上前。
結果走了幾步發現不對勁,他見面前的售票廳,一臉驚訝道:“二姐,咱們幹嘛去啊?”
心中不是沒有猜想,但總覺得不敢相信。
“看電影。”
“真看電影?!”葉肖瞪大眼,又些結結巴巴,“帶、帶我一塊嗎?”
葉芮沒回話,直接在售票廳買了兩張電影票。
一塊錢一張,她還真不覺得心疼。
她可不打算當那種掙錢了不花的人,掙錢的同時也得享受一些人生的快樂。
一場電影就能帶給她不少快樂。
上演的是一部很老的喜劇片,整個電影院裏時不時響起哄笑聲,一場電影看完,嘴角就沒落下來過。
在回去的路上,葉肖的興奮勁都沒散。
“原來電影是這樣的!”
“好有意思哦,二姐,等下回攢了錢我請你看。”
“不過你得多等幾年了,一年存個幾毛錢,三四年應該就差不多了吧?”
“反正我不會拖到成年,電影實在是太好看了,我以後還想再看一次呢。”
難怪這麽貴,貴有貴得道理嘛。
比玻璃球有意思多了。
他決定了,把買玻璃球的錢省下來用作看電影的資金。
争取将三四年縮短到一兩年內!
一路上葉肖就在給自己打氣。
直到他們兩姐弟回到家。
此時的家裏特別安靜,或許在先前有聲音,但聽到走近的腳步聲後,他們瞬間安靜了……
進門打開燈,屋裏是一片狼藉。
尤其是葉芮睡覺的床板那邊,板子被掀開了不說,下面堆放的物件也被扒開,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知道她賣掉了工作,以為她把錢藏在家裏,所以在這邊翻箱倒櫃呢。
忍不住嗤笑一聲,“我會把錢藏在家裏?是你們傻還是覺得我傻?”
六百塊錢除了給大伯一些以及買賣食材,還剩下三百多。
這麽多錢放身上也不踏實。
所以大頭她直接存進銀行,身上只留下幾十塊,想要用錢直接去銀行取就是,要是掙了也能存進銀行。
對比家人,那她絕對百分百信任銀行了。
伸腿踹了踹一旁的櫃子,‘咚’的一聲響将屋裏安靜的三人吓得一哆嗦,她微笑着道:“我去洗漱,回來之前把床都給我整理好了,要是沒整理好,今晚咱誰都別想睡。”
說完也不管他們的反應,拿着臉盆就往外走。
等她離開後,房間裏就安靜了三秒鐘,葉志慶最先開口,催促着:“趕緊啊,她馬上就回來了,到時候誰都別想安生。”
“孩子媽,你去收拾。”葉大漠也怕,但他不願意動手只願意動口。
“……”周湛芳嘴裏哽咽一下,委委屈屈起身收拾着。
她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
怎麽就沒有一個人體諒體諒她呢?
而在門外,葉芮剛将水燒上,就有一人走了過來。
孫婆子身上搭着塊布墊,頭發也是披散着,她睜大眼打量着面前人,關心着:“你還好吧?”
工作的事被葉家的人知道,當時周湛芳就怒氣沖沖跑到她家,不過最後是悻悻然的離開了。
她家男丁多,真鬧起來還怕收拾不了葉家兩口子?
不過她還是蠻擔心葉家丫頭。
晚上一直都沒睡踏實,聽到院子裏有動靜就出了門,她見葉芮身上沒帶傷,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要有事你就喊一聲,剛子得了你的工作,怎麽說都算欠你一個人情,能幫都會幫一把。”
買賣工作算是交易。
但買方可不是只有一家,葉芮選擇将工作賣給剛子,這份人情他們記着呢。
同住在一個大雜院,當然知道葉芮在家過着什麽樣的日子。
她忍不住提醒着,“嘴巴長在你身上,真有什麽事別一直死咬着不開口,但凡你張嘴叫上一聲,大雜院這麽多人總有人能聽到。”
早之前,他們就同情葉芮這個姑娘。
可人家一不吱聲、二不求助,他們非親非故總不能無緣無故上門插手他們家的事。
但葉芮真的開了口,有人會視而不見、有人會湊過來看熱鬧,但也不是全都這般冷漠,總有願意伸出援手的人。
突然,孫婆子想起了一人,“對了,你要不要去你姐姐家……”
“孫婆婆。”葉芮打斷她的話,“我沒姐姐。”
孫婆子一愣。
葉芮跟着道:“葉家戶口上只有五個人,劉文靜姓劉,她和這個家沒有一丁點的關系,也沒必要摻和進來。”
劉文靜,她同父同母的大姐。
葉家第一個孩子,卻在出生沒多久就被送人,葉大漠兩人從沒養育過她,沒有盡到一點父母的責任,那就別想人家幫着養大女兒,現在又跑去摘桃子。
既然已經離開這個深淵,就沒必要再踏進來。
孫婆子微微一嘆,一開始還以為葉芮是不是恨上自己的姐姐對她不管不顧,聽這話才明白。
正是因為知道家裏的情況,她才不希望和自己大姐有過多聯系吧。
她伸手拍了拍葉芮的肩膀似做安慰,“梳洗後早點睡,有什麽事只管喊一聲。”
等來了應答,便攏了攏身上的布墊回屋了。
葉芮确實也累了。
這一天感覺幹了好多好多事。
她回了屋,見自己的床板被收拾好,也懶得理會邊上的人,上了床拉上簾子就睡覺。
等人剛剛睡着,邊上就有人小聲道:“媽你讓讓,我要睡覺了。”
坐在床邊的周湛芳被拉起,還沒回過神就見自己睡着的地方被大兒子占去,“你睡這我睡哪裏?”
葉志慶理所當然的道:“我床都爛成那樣了,還怎麽睡?你和葉肖擠擠呗。”
“……”周湛芳又忍不住落淚了。
葉肖的床才多大?
她得蜷着身子才能睡上去,一晚上睡得是腰酸背痛,怎麽就沒人來心疼心疼她?
“小點聲,別把那丫頭吵醒了。”葉大漠不耐煩的嘀咕一聲,“哭哭哭,有什麽好哭,娘們就是多事。”
“……嗝。”周湛芳一口氣憋在喉嚨裏,哭也哭不得、憋也憋得難受,再想想下周的全廠檢讨,她真的痛苦死了。
葉芮倒是睡得香。
一覺睡到大天亮,在家吃飽肚跟着又出了門。
就跟上工似得,天天準時。
“葉家那丫頭不是把工作賣掉了嗎?怎麽還天天出門?”
“難不成是又找到其他活了,才會把工作賣掉?”
“有可能,葉芮前頭的工作不也是她自己找來的?”
“哎喲,我家要有這麽出息的姑娘就好了,家裏都不用發愁,自個就給自個安排好了。”
是真的羨慕。
現在工作名額緊張,要等分配工作還不知道等多少年。
除了少部分自己能找到,一般都是接家裏的班要不就是家裏想法子從誰t家買個工作名額。
不過說到葉家,穆大嬸神秘兮兮道:“我剛去前街買早餐,你們猜猜我聽到了啥。”
“啥?”
“又有什麽熱鬧不成?”
穆大嬸也沒吊人胃口,先是瞅了葉家的房門一眼,緊跟着小聲道:“葉志慶那家夥,随地大小便被抓了。”
“這麽沒素質!”
“我就說他不講衛生吧,咱們大門經常被人撒尿,指不準就是他。”
“不行,我得跟他好好說說,弄得咱們大院滂臭。”
“還不止呢。”穆大嬸接着說,“聽說他撒尿的時候還被不少人瞧見了,其中還有紡織廠保衛科的人,一眼就看出葉志慶脫下來的褲衩料子和廠子裏是同一批,一拷問才知道,褲衩的布料是周湛芳從廠子裏偷得呢……”
這麽大點地方,一些小秘密怎麽可能瞞得住?
一大早好些地方就開始傳了。
等到中午的時候,體育場館那邊的建築工都聽說了,賀大賢聽到後還忍不住叮囑自己的小隊,“可千萬別做這麽沒素質的事,不然多丢臉啊。”
“賀老大你就放心吧,咱們做不出。”
“就是,公廁就多走幾步路的事,誰會這麽不要臉?”
說着說着,小方擡了擡頭看了看天,“是不是要到吃飯的點了?”
說到吃飯,周邊二十來個人不似之前那般嘆氣,反而有些期待和緊張,其中一人問着,“賀老大,袁包頭真會換廚子?王正青怎麽說都是他姐夫,萬一……先說好了,要還是吃豬食,我下個月就不幹了。”
“我也不幹了,天天累死累活,吃得東西還發黴變質,我還不如回家種地呢。”
“倒也不必要回去種地,我聽說隔壁的工程隊也在招工呢。”
都是有手藝的人,回家種地是不可能的。
但他們也不是只能留在這邊,總有其他工程隊願意招聘他們,就算工資低一點也沒關系,只要能吃好吃飽就成。
賀大賢皺了皺眉頭,伸手壓了壓,“你們放心吧,我和袁包頭都說過了,肯定會換廚子,昨天吃得土豆泥味道不錯吧?以後就由那家的人給我們送餐。”
說完,還保證着:“這家要不好吃,咱們就再換,袁包頭承諾過夥食上面絕對不會虧了咱。”
說來也是他們太小心翼翼了。
先前就想着王正青是包頭的姐夫,真要鬧到袁包頭那裏去,說不準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沒想到昨天小方一鬧,袁包頭就給換了廚子。
不過換的廚子行不行,他還真沒底。
可這一次他是不打算忍了,要真的不好就直接跟袁包頭說,袁包頭願意換就更好,要不願意換,大不了他們換頭頭。
剛小王不就說了嗎,周邊招建築工的隊伍不少,他們想換頭頭不難呢。
想着想着,擡頭就見到前方有兩人推着板車過來。
定眼一看可不就是昨天送土豆泥的兩人麽。
他沖着周邊人喊了一聲,“快快,飯送來了!”